【革命红颜录】

               一、引子
  华灯初上,一抹晚霞映在撕碎的云朵上,挂在空中红得耀眼,像无数沾满经
血的布条。耳边嘈杂的汽车声轰鸣如雨,密密麻麻的人潮涌动着川流不息,此时
的重庆解放路一派繁忙热闹。
  燥热闷湿的空气里不时飘过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刺鼻的汗臭味和果皮腐烂
的味道,无数条雪白粉嫩的大腿和飘逸的长发晃动在我的眼前,勾得我心直痒痒。
我佝偻着身子,歪着头,眼光死死盯在那些漂亮女人身上,想象着她们小逼的样
子。这新时代真是好,女人穿得越来越少,光胳膊露大腿的,乳沟沟也看的见,
要是赶上老子年轻那会儿,一定操死你们这群妖精。
  她们嬉笑着匆匆而过,没人多看我一眼,有的还故意捂着嘴巴,厌恶地从我
身边走开。我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与她们的摩登打扮格格不入,手里的蛇皮袋也表
明了我的卑微身份。我叹口气,舔舔干瘪的嘴唇,继续在垃圾箱里翻腾着,终于
捡出一个矿泉水瓶。把里面剩下的半瓶水倒进嘴里,吸干净出最后一滴,再捏扁
扔进蛇皮袋。前面还剩四个箱子没翻呢。我拢拢花白的头发,踯躅地走向下一个。
  这就是我的生活,每天走遍重庆市大北区的九十二个垃圾箱,拣拾一切值钱
的东西维持生计。过去喊我们「捡破烂的」,现在的文明词叫「城市拾荒者」。
其实都一样,都是群社会的边缘人,可有可无的社会寄生者。老子福也享过,罪
也受过,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命。
  从出狱那年开始,我干这行三年了。二十八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我被时代彻
底抛弃,除了一张《刑满释放证》,我没家没单位没户口。是个一无所有的黑人,
只靠自己的双手糊口,苟延残喘。
  人虽潦倒不堪,可男人本性却不减。但凡有几个闲钱就想找女人发泄,图个
痛快。只是现在便宜女人实在难找,炮费也跟着房价一个劲涨。以前二十块能操
一个小姐,现在只让你抠逼摸奶。老子手里不多的几个积蓄全填给了那些婊子。
唉,世道真是变了,想当年多少漂亮女人上门求老子操,哪用花一分钱!
  今天的收获还不错,捡了十好几个易拉罐瓶。我背起鼓囊囊的蛇皮袋,估摸
着能卖个十多块,再加上前几天存下的,又能找谢大脚搞一下了。想起她的大奶
子我就小腹发热,一路走得麻利又轻快。
  谢大脚是个四十多岁的陕西婆娘,来重庆五六年了,在师范街给学生们洗衣
为生。粗眉大眼的一张脸,却生有一对豪乳,整日把前胸顶得鼓鼓的。知道她是
暗娼还是修鞋的马老头告诉我的。他和我一样人老心不老,不知有多少钱花在了
女人身上。可他好歹有个家,只是偶尔出来玩。我却无牵无挂,有今天没明天的
过日子。有钱不找女人?那活着有什么劲!
  按每次二十块算,这一年下来我扔她身上的钱也不少了,可谢大脚总对我不
冷不热的。没办法,老子那宝贝可是天生神勇。别的老头打一炮也就几分钟的事。
可我不一样,每次没二十分钟不出货,只把谢大脚操得一个劲儿咽唾沫,直埋怨
我的钱太难挣,像几辈子没碰过女人的色鬼投胎。不过也只有我的大家伙能让她
有感觉。
  当我走上解放桥时,脚步不由慢下来。每天路过这里我都要静静站一会,看
看江景。
  远方城市里光怪的霓虹把嘉陵江半个江面映得五彩斑斓,大小船只亮着明晃
晃的灯穿梭而过,汽笛阵阵。清冷的江风拂面,吹乱了我的白发,脚下黑沉沉的
江水哗哗向东流淌着,泛着白沫的垃圾在江边连成一线,若隐若见,一切还是老
样子,一切又都不是从前的样子。
           ************
  晚上,在谢大脚闷热的小屋里,我满头大汗地做着冲刺。
  昏黄的灯光下,她把肥硕的大白屁股高高翘起,趴在床沿边。毛绒绒的逼里
早没了浪水,红彤彤地露着嫩肉。我又朝那儿抹了点唾沫,好让鸡巴插得更舒服
些。谢大脚耷拉着前后乱晃的大奶子,回头问我:「出来没有?我快憋死了,你
个死老汉,那个驴蛋蛋每次都咋地难弄。」黑黢黢的屁眼挂着屎星,散发出一股
臭烘烘的臊气味,冲鼻子地难闻。
  「快了,快了,让我再操你一会儿。」我转过脸强忍着说道,扭腰调整个角
度,用力把个大屁股又撞出了一波波的肉浪,「啪啪」的肉体冲击波渐渐让我的
胯骨承受不住,隐约作痛。我咬牙坚持着,老子可是花了三十五块钱才能干这婆
娘一次的,一定要干够本。
  热腾腾的汗气湿透了我的白背心,小床也「咯吱吱」地凑着热闹。我来不及
抹一把头上的汗,任凭它不停滴在谢大脚宽阔白腻的后背上。
  旁边等着的马老头早不耐烦了,他不停用手往硬撸着鸡巴,就等着换人上阵。
看我这架势不知还要操多久,一巴掌拍向我的屁股,「早点滚蛋,你龟孙儿耍得
性起,格老子要等到啥时候?」
  这老头手劲其大,火辣的感觉顺着脊梁骨传上来,我脑袋立时咯噔了一下,
一个激灵就把持不住,龟眼一松,鸡巴头喷射了一大股。屁股哆嗦着抖了几下,
眼看着泥软的鸡巴和白黏浑浊的精液从肉洞里一起滑落,拉成长长的一缕亮丝吊
在半空。我顺手把龟眼里残留的几滴精液挤在谢大脚的屁股蛋上。
  马老头忙把我从女人屁股后推开。捏着鸡巴头,趁着精液的润滑就捅了进去,
小床的咯吱声又畅响起来。我拿起毛巾抹了把汗,瘫坐在一旁的破椅子上喘着粗
气,看着墙上晃动的人影说不出话来。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多操一会儿就腿困腰乏。想想年轻时操女人那是什么劲
头!几个小时都能撑下来,什么花样不玩个遍?各样的小逼老子都尝过鲜。可叹
这么好用的鸡巴,再没那福气了。
  床上的两人已经换了姿势,谢大脚仰躺着把两条肉腿叉开,马老头一手扶腰,
一面耸动屁股,砰砰连干几下后缓口气,抓抓大奶子接着干。
  谢大脚前胸两颗大肉球像注满水的水袋一样,直晃得人眼花。铜板大的乳晕
上分明地长了个樱桃样的奶头,扭秧歌一样颤着。一双大脚丫臭哄哄举在空中,
白花花的身子腻得流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好似腾起了层雾,看不分明。
  我把拖鞋趿拉上,想找口水喝。可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个缸子。谢大脚的饭桌
上一片杂乱,吃剩的饭菜已经发蔫,散发出一股股子酸腐味,陕西人到哪都要带
上半瓶醋,让人倒胃口。
  我蹒跚地走到屋外的洗水池边,就着水龙头着实灌了几大口,吐出几个饱嗝,
身子舒坦多了。
  几大盆脏衣服胡乱堆在水池旁,有小山高。我一屁股坐上去,摸出半根烟点
上,默默抽着。洗水池下的臭水坑招来了无数「嗡嗡」的绿头苍蝇,我自己身上
浓烈的汗腥味也引起它们的关注,没头脑地在我身边乱飞。我一个收破烂的,和
它们再熟悉不过。
  几分钟后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月亮也出来了。
  马老头喘着粗气坐在床边翻衣服穿。谢大脚忙着用卫生纸擦抹红艳艳的肉洞
和逼毛,松塌塌的肚子赘肉鼓成一砣,黝黑的老逼也不知被多少人操过了,乌黑
的阴唇耷拉下着。真他妈猪一样的女人。这样一身臭皮囊当年白给都不操,可现
在只要是女人,有个能放鸡巴的肉洞就知足了。
  完事后的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龙门阵。
  谢大脚兴致勃勃,一边抠着脚丫,一边唾沫飞溅地说着各种小道消息。她和
学生接触多,消息灵通,知道好些儿事。
  「听说了吧。这几天师大里有个姓孟的老教授做寿,九十大寿,省里市里的
来了好些个当官的,又是摆席又是开会,那场面叫个大。听说人家闺女专门从外
国回来,给老爷子买栋别墅当寿礼。瞧瞧老孟这福气,一辈子可没白瞎!」说着
说着就挖苦上我了:「你个死老汉,除了长个驴大的东西能操娘们,还有啥出息,
一辈子窝窝囊囊活个了稀俅样!」
  马老头黄眼珠翻腾着,把嘴一撇接过话茬。
  「姓孟的老教授?不就是那个啥子孟季中嘛!画画顶有名的,听说现在他的
画值老钱喽。不晓得活这么大岁数。人家这也叫先苦后甜。别看他现在风光的紧,
还是啥副主席,早些年可没少吃罪,毛主席万岁那会儿差点没要掉他的命。是他
命大造化大,活到现在赶上了好日子,又吃香了。所以说人这一辈子儿,不晓得
啥子时候走运呦。」
  「甚人甚命,老天爷爷早给你安顿好了。咱就活了个穷命,累个半死挣个小
钱,可人家一伸手就要啥有啥的,给他做婆姨也能跟着享享福,不枉这人世走一
趟。」谢大脚感慨道。
  孟季中,迷懵的记忆里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想不到老东西还活着,他老婆不
就是江楚萍吗?那个白净的骚娘们!一想起她,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往日的回
忆瞬间涌出,让我从心底直冒酸气。那个曾让我享受过无尽快乐的女人,二十多
年了,她带给我多少美好回忆,让我在寒窗中苦捱岁月。她的宝贝女儿更是尤物。
我永不会忘记和她们发生过的一切。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无情,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大右派现在成了香饽饽,一家
子荣华富贵。老子堂堂工人阶级却坐了大牢,在里面修心革面。前世享福后世变
驴,这话一点不假。
  又听了他们几句艳羡的言语,我在一旁冷冷道:「瞎鸡巴嚷嚷!他算个鸟毛,
让人在头上拉屎摆带也不敢吭声。当他婆姨能好到哪去,白白给人家操的!哼,
当年格老子硬是睡过他老婆几百遍,给那个老孟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儿,现在他们
倒神气个鬼儿!」」
  「说啥子?」
  两人先是一楞,继而同时笑了出来。谢大脚抹着眼泪道:「放你娘的驴球屁,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一个臭捡破烂的也就比花子强点,也想睡人家大画家的老
婆?抱头母猪做梦喽!不是骂你个死老汉,想作践人想疯了,快滚回你的尿窝睡
觉去吧。」
  嬉笑漫骂中我白了脸,默不作声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他们是我在这个城市里仅有的几个朋友。可以说说话,摆摆龙门阵。可有很
多事情,像他们这种混迹底层的人是不会懂的。无论见识、经历、人情世故,他
们与我相差太远。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性情孤僻、贪好女色、破落穷酸的糟
老头,一辈子过着穷苦日子。
  我从未对他们说起我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人,已经没人知道我是谁,我
的般般不凡经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一个捡废品的流浪汉。很难想象他当年
也曾有过无限荣耀,也曾出人头地,一呼百应。人的一生总要有些波折、有些坎
坷。可能有几个像我一样,从山脚爬上山顶,然后从山顶直跌谷底。真是人生如
梦,梦醒茶凉啊!
  人老了,很多往事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有些却永远刻在脑海里,永不磨灭。
                第一章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格外冷,山城重庆到处是冰冷的景象,没有一丝暖意。街
灯明灭下,西风卷起落叶狂啸而过。枝杈呼呼作响。不多的路人蜷着身体行色匆
匆。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
  就在刚结束的厂革委会党核心小组会上,革委会张主任宣读了一个决定:根
据市革委会指示,由我厂组织工宣队进驻四川高等师范大学,团结广大革命师生,
搞好「斗、批、改」,把那里的文化大革命推向新阶段。经上级批准,任命刘永
同志为工宣队队长兼工宣队党核心小组组长。
  当我清楚地听到工宣队队长是我的名字后,血一下涌上头来,脑袋嗡嗡直响,
胸口一片空白。
  太出人意料了!在青阳重机厂的七位厂级领导里,我资历最浅年纪最轻,提
拔的也最晚,这么重要的差事说什么也不该轮到我头上,要知道工宣队队长可不
是一般的职务。
  工宣队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全称是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六七十年代
曾红极一时。最早出现在一九六八年二月,为了解决文革运动造成的组织瘫痪和
派系纷争的混乱局面,遵照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中央决定向大中学校派驻工宣队
和军宣队,作为稳定局面的中坚力量,接管那里的一切权力。清理阶级队伍,搞
好「斗批改」。在此基础上成立党政一体的革命委员会以适应新的形势发展需要。
  那时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相当高,喊得最响的口号就是「工人阶级是领导阶
级、要充分发挥工人阶级在文化大革命中和一切工作中的领导作用」。
  工宣队既头顶光环,又是伟大领袖派出的工作队,在短时间内迅速取代红卫
兵与造反派成为文革运动的新领导力量。指导着运动方向,掌控所在单位的人事
财大权。无数人的前途和命运都与之紧密相连。能出任工宣队的领导就意味着你
被组织充分信任,站上了时代的最高峰。而我,居然要担此要职!
  两旁列席会议的厂领导们都正襟危坐,并没有人因此多看我一眼。我却明显
感觉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翻腾着一锅滚烫的开水。为印证我的判断,我的目光飞
掠过会场:生产委员曹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茶杯,完全陶醉其中。军代表
马义方拧螺丝般转着手中的钢笔,调度委员一会把头低下,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
其他几个人表情各异,特别是革委会副主任于德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大口大口
地吸着香烟。这次厂里组织工宣队,他一直是队长的热门的人选,想不到最后会
落到我头上。
  会议室里空气凝重,除了几声咳嗽,没有一句质疑与反对的声音。在张主任
朝纲独断的威严面前,所有人都只能把话埋在心底,任凭张主任低沉的声音继续
回荡。
  「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呐,都讲讲嘛,表个态!我个人认为刘永同志还是不
错的人选。政治立场坚定,又有文化。在咱们厂抓职工夜校也是蛮不错的,是紧
跟毛主席「开门办学」路线的。这个同志虽然年轻点,可年轻也是优势嘛,有朝
气,有干劲。一定能够打开工作的新局面。刘永同志,组织上把这副重担交给你,
你可要为我们工人阶级争光啊!工宣队的组织工作,由你和文海同志一起负责,
要让那些出身好,政治觉悟高的同志们参与进来……」
  张文海是革委会组织委员,主管干部与人事工作。能和他一起选调人员,说
明我的任命是板上钉钉了。激动和兴奋中夹着各种疑问让我没法平静,会议后半
程我稀里糊涂地什么也没听进去。散会后我没回宿舍,顶着寒风去找一个人,一
个能帮我答疑解惑的人。
           ************
  市工人俱乐部的图书馆是我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文革后那里就不再对外开放。
自从我当上市职工业余哲学写作小组的负责人后,就把它作为了我们的活动地点。
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能多和老阚见见面。
  说起老阚,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堪称活书引。不管你
要找什么书,哪怕记不清书名,只要告诉他个大概,他都能几架几层地给你准确
找出来。记忆力惊人也就罢了,更难得此人见识清奇,不落俗套。无论政史,不
经意间说出的话都能让你琢磨好几天,而且越琢磨越有味。听惯了官样文章上千
篇一律的政治口号和说教,他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
  我当年学哲学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枯燥的理论被他娓娓道来,有趣的很。
可惜这么个人才,屈就在图书馆里与故纸为伴,到大学教书我看都够格。老阚与
我虽是忘年交,可却总不肯透露出身来历,不过接触多了,我发现他确是一个可
交心的朋友,有什么麻烦事都想找他聊聊。他也总能为我分析出个所以然,我对
他的本事佩服得不行。他淡然一笑,只说是哲学给了他力量,让他洞察明晰。他
还说过,哲学是超越一切科学之上的学问,只可领悟,无法学习,一旦你掌握住
它,一切都再简单不过。
  我还没达到这样的境界,只是觉的好玩。现在,也许真要派上用场了。
  沿府成路向西,市总工会旁的四层小楼就是市工人俱乐部。现在已是深夜,
这里空无一人。
  踏上台阶,迎面两扇大门紧闭着,只有传达室还亮着灯。听出我的声音,看
门的李老头打开窗户,冲我摇摇头:「又来找老阚吧。两天没见着他了。什么话
也没留,不知道这老家伙去哪了。习馆长也找了他好几趟,就是不见人影。」
  满怀的希望全部落空,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一想,不
禁为老阚担心起来。文革中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不
是被逮捕就是被秘密审查。没好结果。
  挪腾着脚步刚想离开,忽地想起老阚前几天送我的那幅字条:「一言兴邦,
一言乱邦。人若以文立命,虽得一时奇巧,然蹇运不济,恐难长久。唯及早脱身,
或可保全。」
  该不会是他给我的临别赠言吧,不过还真应了眼下的形式,往后我该怎么办
呢?
    [indent][indent]************
  人常说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栋梁。文革中有太多不可琢磨的人和事。我就是
其中之一。
  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趁文革东风冒尖的「运动新贵」,摇着笔杆子往
上爬,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也有人羡慕不已,厂内还流传着我的种种内幕消息,
我有着怎样的背景和来历成了有些人热议的话题。那些故弄玄虚的故事实在好笑,
其实,我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再简单不过。
  一九四二年秋,我出生于四川省合江县安岗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靠租种
的三亩地过活。不过父亲还有一手家传的做豆腐手艺,家里的日子还算过的去。
在我上初小那年,全国解放了。
  我成了长在红旗下的幸福一代。陆续在村里读完初小、高小,在县城念完初
中。[/indent]
  一九五九年大跃进,国家急需建设人才。四川工学院招收了一批初中起点的
五年制大专生。我有幸成了其中的一员,一名光荣的新中国大学生。我从此离开
家乡,走出山村。到了四川首府成都。开始了我的五年大学生涯。
  战火和硝烟早已离我远去,和平年代里生活平淡而安逸。我和年轻的共和国
一样,朝气蓬蓬,在伟大领袖指引的道路上向着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阔步迈进。
  一九六四年夏天,我从四川工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国营青阳重型机械厂当了
名技术员。
  青阳重型机械厂也叫国营630厂,是二机部直属的大型军工企业,位于重
庆万县城南。由著名的万县兵工厂发展而来,是国家三线建设的重点单位。不但
行业内声名显赫,上万人的规模更是在重庆地区首屈一指。
  厂内各类技术人员可谓济济一堂,单我们二分厂技术科就有两个清华本科生。
我不是名牌大学出身,政治上也没什么积极表现,非党非团,只知道埋头工作,
没人会注意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当然也一直没有进入领导们的视野。
  日子在平淡中过去了两年,我还是单身一人。工资从每月的21。5元涨到
了28元。也有了探亲假。
  工作之余我迷上了辩证法,小有收获后偶尔给厂报写篇文章。那时的我对人
生没有什么奢望,和大多数人一样,准备娶妻生子,熬到老退休回家。更没想过
要出人头地,踏踏实实工作就是我的人生信条。可人生无常,老天爷却不甘心让
我这样默默无闻地走下去,它给我安排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开满鲜
花又荆棘密布的道路。
           ************
  一九六六年六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疾风暴雨席卷神州,冲击着社会的
各个角落,荡涤着人们的心灵。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一切都在运
动中变了样子,一个混乱而迷茫的时代到来了。
  当「八月造反风暴」横扫全国时,四川是最先乱起来的,也乱得最厉害。武
斗成风时甚至动枪动炮,打得你死我活。我们青阳重机厂也出现了各种名目的造
反派,相互争权夺利。最有名的当属杜占彪当司令的「七一五」派。不仅在万县,
甚至在全市都打出了威风。
  批斗市委书记杨学庆,冲击市公安局、砸烂旧市委都有他的份。最厉害的当
属和重庆轮机厂「全无敌」造反派的大火拼,持续月余,双方死伤数百人。打到
最后都红了眼,连坦克、高炮这样的重武器也用上了。后来驻重庆的二十四军奉
命紧急干涉,才把事态平息。老杜从此坐稳了重庆造反派的头把交椅,人称「万
县老彪」或「彪司令」。
  我们这些搞技术的没那么多革命激情,对权力也没兴趣,大多数做了逍遥派,
躲在一旁看热闹。
  转眼就到了一九六七年,在火炉般闷热的六月,我担纲的技改组完成了一项
攻关任务,解决了「五刃麻花杆渗碳淬火」的难题,军品生产效率大幅提高。驻
厂军代表老张对我大加赞赏,大会上点名表扬。我还由此被推选为分厂的学毛选
积极分子。
  出了成绩就有眼红的,由于长期埋头工作不参加运动,我被二分厂的「七一
五派」当成白专典型进行批判,要拔我的白旗。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竟贴到了我的
办公桌旁,要我向群众低头认错。
  年轻气盛的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踏实工作也要受欺负!你们在厂里一手
遮天、以势压人,老子就向中央告你们!怀着一腔怒火,我在宿舍里挑灯夜战完
了《先破后立,干革命就要干字当头》一文,寄给了北京的《工人日报》寻求帮
助。
  没想到一个月后,该文正式发表在《红旗》杂志七月号的「工农兵学哲学」
专刊上。更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据说伟大领袖赞扬了这篇文章,还亲笔做了批
示,即著名的「八一三指示」:
  打破洋框框,走自己的路。
  红色年代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全国的工矿企业随即贯彻响应毛主席这一
伟大指示,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技术革新浪潮。我们这样的军工企业更是以百
倍热情投入其中。
  正如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在一定的条件下,坏的东西可以引出好的结果,
好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不起眼的我居然因为这篇文章成了厂里名噪一
时的人物,是毛主席正确路线的代表,所谓批判风立刻烟消云散。
  好运气一个接一个,挡都挡不住。八月底,我作为四川省的工人代表,出席
了第二机械工业部的「学毛选积极分子表彰大会」,被评为二机部学毛选标兵,
受到中央首长的亲切接见,某位中央大员还特别和我多说了两句并合影留念。这
成了我简短的人生资历上最引为自豪的殊荣。
  九月里我又奉调参加了全国工业战线「活学活用毛主席思想报告团」,去各
地厂矿做巡回演讲,被称为「万县刘螺杆」,《工人日报》还为我配发了专题报
道,厂内由此风传我可能被调进京。
  中央领导都予肯定的典型自然应当重用。回厂后立刻入党提干。半年之内,
我从一名普通技术员一跃成为宣传科科长、分厂副厂长。一九六八年三月,青阳
重机厂革委会成立,我当上了二分厂的革委会主任,同月由预备党员转正。仅仅
三个月后。一九六八年六月,我被直接任命为厂革委会宣教委员、党核心小组成
员。别人打破脑袋挣抢的位置,被我稀里糊涂地坐了上去。
  我们军工厂是二机部直属企业,厂级领导最低是行政十六级,配有专车,月
工资125。8元。和达县县长一个待遇。身份地位摆在那,说话成了指示,下
去叫视察,身前身后总围着不少人。
  文革前提拔起来的厂领导们哪个不是根正苗红,有资历或有实力。一级级往
上熬总得要个七八年的。虽说文化大革命打破了旧框框,破格提拔也不是没先例,
毛主席讲的「吐故纳新」嘛。可我一个没背景没关系的农民子弟凭什么有今天这
样的地位,从分厂技术员到总厂领导一路窜上来。别人不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
议。
  这坐火箭升迁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在一个特殊的陌生地方做你不熟悉的事
情,我心里总是充满疑惑,自己不过是个小有成果的技术员罢了,哪有能力和水
平去胜任领导工作?上级为什么要把我提到这么高的位置,这可和我理想中的生
活有着天壤之别!
  看着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厂领导们成了我的同事,和他们一起开会做批示、
处理各种问题,享受特殊待遇。让我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在我们
这样的大型军工企业,领导担子可不轻。
  六八年的备战气氛已经很紧张了,毛主席说过,「要准备打仗,打大仗」。
大小军工企业在年初都动员起来,军品生产任务一批接一批。厂里的一些重要车
间和设备开始疏散到山区。大事小情数不清,政治工作还不能放松。会议一个接
一个,晚上开会到十二点是常事。好在我分管的主要是厂宣传办、文艺队、职工
夜校等几个后方部门,工作压力还不是很大。
  我是学技术出身,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在行,这点我也有自知之明。尤
其是厂部科室,人多嘴杂,更是是非之地。所以到新岗位工作后表现得尽量低调。
遇事不张扬,多请示多汇报。与那些同样提拔于文革中的「革命左派」不可同论。
  有人说我踏实认真平易近人,也有人嫌我工作没魄力。不过革委会张主任对
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我曾多次代他参加市里召开的一些会议,厂里的宣传教育工
作他也放手让我去办,我抓紧一切机会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角色。可没想到更大
的机遇会来得这样快。
  随着工宣队成立消息的公布,我的名字迅速广为人知。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
说有个叫刘永的厂领导。组织工作一展开,往日的清水衙门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按照上级规定,这次参加工宣队的工人将全部「以工代干」,即可以从工人岗转
成干部岗,享受二十二级干部待遇,还要加上工作补助。那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忙
着拉关系批条子,趁这个机会鲤鱼跳龙门。
  几天来我成了全厂最忙的人,两部电话从早晨一上班就响个不听,连喝水喘
气的机会都没有。办公室里难得消停,都是人挨人、人挤人的。认识或不认识的
人见面都热情打招呼,问长问短。数不清的迎来送往中,我渐渐体会到了权力带
给人的无形力量和巨大价值,一种只可意会而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的感觉。
  《为人民服务》喊了那么多年,又在伟大领袖的「老三篇」里排位第一。可
它越来越像是说给普通人的政治讲义。五六十年代所形成的那种融洽的干群关系
已被文革浪潮所彻底粉碎。尽管文革初很多干部作为当权派受到了冲击,干部特
殊化更遭到猛烈批判。可无论谁上台下台,权力拥有者与群众的距离不但没有缩
小还进一步扩大。领导干部更象是一个特殊群体的代号而不是服务于人民的奉献
者。
  [ indent][/ indent] 领导凌驾群众之上,而权力又是领导头
上最耀眼的明珠。它为你塑造了顶金光闪闪的光环,让你显得异常醒目高大,别
人必须注视你仰望你才能看清你的举止,光环发出的色彩吸引着他们关切的笑脸
和崇敬的目光。不管你以前有多么不重要,只要你成为了领导,拥有了支配别人
的权利,在别人眼里你就是香饽饽,尽管你还是你。
  很多以前不敢奢想的东西会有人主动送上,你的无意举动会让很多人跟风效
仿,你的言论会极快地在人群中传播开去。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各种便利而不
用担心别人质疑的目光,因为你高高在上。你的天地会变得很大很大,又很小很
小。而一旦你失去权力,那种巨大的落差一定会把你压扁。
  所谓领导气质就是在这样的烘托下才能逐步养成。
  而我,才刚刚入门。
  有人欢喜有人愁,眼红这个位子的人不敢当面发泄不满,暗地里听说正在串
联搞小动作。就在我忙着选人搭班子的同时,有股风吹出来,说我没干劲能力差,
用不了三天就得被轰下台,丢人是小,灭工人阶级威风是大,张主任这次的决定
太草率,选个书生当主帅。
  这些风言风语不是没有来头的,牵涉到厂内高层间复杂的权力斗争。说到底
就是我们这些「文革新贵」们与老干部之间的矛盾冲突。据我所知,革委会于副
主任对这项任命意见最大,原因颇有些微妙。
  在我们青阳重机厂,革委会主任张善民是绝对的一把手,说一不二。杜占彪
那样牛气冲天的人都被他先用后摔,整得下了大狱。别的领导只有跟在他后面执
行的份,搞独立王国是不可能的。而于副主任是老资格,三四年就在川西打游击。
四九年随军管会入厂,五十年代起就是排名前列的厂领导。可多年里那个「副」
字却一直挂着,从副厂长到副书记再到副主任,离一把手总差一点点。在厂内重
大决策上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这次关于我的任命就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引
起他很大不满。
  还有消息说,于副主任这次想亲自带队,干出点成绩让上级看看。可惜天不
遂愿,张主任的最终决定让他的打算彻底泡汤。
  大权在握的张主任是河北清苑人,华北军区政治学校毕业。五零年随二野工
作队南下。重庆解放后在市重工业局一直干到副局长。六四年调到我们厂任党委
副书记。文革开始后一度受到冲击,在公众视野中消失过一段时间。六八年厂革
委会成立时他又东山再起,还出人意料地坐上了主任的宝座。据说其人心机和手
腕都十分了得,掌权过程耐人寻味。
                第二章
  两星期后,工宣队成立动员大会在厂部大礼堂隆重召开,市革委会副主任刘
玉章亲自参加。
  厂革委会全体成员、各分厂的领导、厂部各处室的负责人均全体出席,加上
兄弟单位的代表,各群众组织的头头,足有上千人的规模,会场外红旗飘扬,锣
鼓喧天,场面之隆重堪称空前。我成了那天最风光的人,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会后,张主任找我个人谈话。
  「小刘啊,刚才的发言不错。工人阶级就要有这样的无产阶级革命气概,没
有什么困难能压倒我们,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难题!这次派你去川师大,是经过
我慎重考虑的。那里的斗争形势很复杂,矛盾尖锐。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也是问
题扎堆的地方,这副担子可不轻啊。和厂革委会的其他同志相比,你年轻又有文
化,革命路线坚定,工作认真细致,是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向上级推荐你任
工宣队长。有同志反映你经验不足,资历浅、不具备领导才能。我就不同意这个
看法,经验不是天生就有的嘛,要在斗争中学习,多锻炼才能成长。主席不是说
过:无产阶级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不经过斗争怎么能够前进呢?当然,如何
处理好各种矛盾对你是不小的考验,也是一个挑战,你还要不断学习,要多听取
其他同志的意见。尽快打开那里的局面,把工作搞上去。」
  「是,是,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欠起身,诚
惶诚恐地答道。
  张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接着说道:
  「你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涌现出来的新生力量,是工人阶级的新代
表。没有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打破旧秩序、扫除修正主义流毒,就不会有你的
今天。这场运动已经搞了三年,很及时也很必要,斗争越深入人的真面目就暴露
得越彻底。从最近中央传达的最高的指示看,造反派也好,红卫兵也好,都已经
没了气候。我们工人阶级才是今后运动的主要依靠和领导力量,权力在我们手里。
所以一定要为人民掌好权,用好权,不能让阶级敌人轻易拿走!」
  他又低声对我说道:「我再给你透个信,明年很可能要开党的九大,到时这
场文化大革命说不定就要结束了。政治运动无论怎样搞,归根结底,跟对方向最
重要,立场正确就能少犯错误。样板戏里不是经常唱战斗雄心高万丈,革命立场
坚如山吗?这话很对,要记住,动摇分子是最不得人心的!你还年轻,好好干,
前途大有可为。」
  我仔细琢磨着每句话的意思,表态道:「我一定牢记您的话,深刻认识,立
场坚决不动摇。」
  「这样好,要在斗争中经受住考验,我是相信你的。你也要注意观察其他的
人,尤其是你周围的人。不要为表面现象蒙蔽,现在两面三刀的人很多呀。那些
个造反派为了夺权什么都干得出来,大的头子被抓了,可小的还有,有的还想再
捣乱,你那里几百人的队伍要管好可不容易呦。你以后不光是工宣队的一把手,
也是师大的一把手,管着几千号人,权不小喽。该下决心时就要有股子魄力,不
要畏首畏脚,放开步子往前走。有主席最高指示为指引,有广大工人同志做后盾,
什么也不用怕!有问题可以向市革委会宣教办反映,当然也可以找我谈谈,我这
里欢迎你来嘛。」
  这话像提醒又像警告,看来张主任也听到了什么。
  杜占彪余党死灰不灭,于副主任暗中掣肘。这些都是我时刻要注意的。文革
一来人们的思想全乱了。为了权利拉帮结派暗下黑手。不说别的,这半年来我亲
眼见的就不少。革委会几个核心哪个没自己抬轿子的一拨人,明里争暗里斗的。
工宣队几百人组织在一起,谁的人都有,把他们捏成团可不容易。
  「谢谢您的关心,这点我一定注意。您是我的老领导、老上级,在工作上还
请您多帮助多教导,有不对的地方您多批评,我一定虚心接受。」
  「嗳,谈不上教导,我也有很多要向你们年轻人学习的地方。革命工作总会
出现新问题的,还是主席那句老话:要不断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前进。你
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有件事还要交代你一下。川师大里曾
发生过一起案子,叫什么「红总案」,到现在还没个结论,据群众反映是有人暗
中捂盖子。市里的领导对此很重视,希望我们能把它查清楚。这件事我就交给你
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这是有关材料,你拿去研究一下吧。」
           ************
  一九六九年的元旦刚过,我们工宣队三百多人乘着三十辆东风大卡车,浩浩
荡荡开进了川师大的校门,从那一刻起,工宣队作为这里的新主人开始了新的一
页。
  四川高等师范大学,原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院,成立于一九二一年。创办人
是著名的大资本家张謇。一九五二年全国院系调整时川师大与成都的川东师范及
重庆女师合并,组成了四川的最高师范学府,直属高教部。目前共有三个学院,
理工文史俱全。全校约六千左右在校生,教职工一千五百余人,文革前排名重庆
地区的高校之首。
  欢迎工宣队的场面热闹而隆重,校门口两侧红旗招展,人头攒动。「热烈欢
迎工人阶级同志们」的大标语高高挂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一阵紧
似一阵,配着腰鼓队的鼓点,欢舞的少先队员。场面显得异常喧闹纷乱。
  我坐在厂长才能享受的吉普车里,看着马路旁欢呼的人群,说不出是什么滋
味。那些路旁卖力迎接的人群里,打鼓的敲锣的,挥动彩旗的,喊口号的,多是
些一身黄布旧军装的学生和工人模样的人,很少见到教师打扮的人出现,看来臭
老九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我的心情又激动又担忧,不知将要面对怎样一种局面。我从未把自己看做能
独挡一面的强力人物,也没有太多的魄力与胆略。只想照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安稳过日子。可历史的洪流却把我推到了时代前列。让我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去领导和改变几千人的命运和将来。我能行吗?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说着容易做着难。我就像一个蹩脚的司机,
拉着满满一车乘客,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却看不清路在何方。
  工宣队的宣传车紧跟在我后面,高音喇叭中传出了高亢激昂的声音:
  「同志们,战友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伟大号召,
我们工人阶级要进驻大学,要登上上层建筑领域的斗批改舞台,冲垮被资产阶级
知识分子垄断的独立王国。工人阶级弟兄们,全体革命师生同志们,红卫兵战友
们,我们要坚决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坚决拥护工宣队的领导,把我们川师大
的革命工作推向新的高峰!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当天下午,工宣队在学校东操场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我做了三十分钟的发
言,会上宣布解散一切群众组织,工宣队接管学校的一切权力,所有事情均需通
过工宣队批准做决定,安全保卫工作交由工人民兵连负责,同时,严格禁止各种
派性斗争,责令各造反派组织立即将所存武器上缴,任何公开或暗地的武斗都将
做为反革命行为予以严厉制裁。
  随后,四川高等师范大学里最大的两派造反组织头目被监管起来,办公据点
被查封。工人民兵连迅速控制了学校保卫处、财务处、人事处、广播站、组织部
等要害部门。十辆专用宣传车整日在校园内游动,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毛主席
的最新指示、中央文革的命令以及省革委会告全省书,内容相同的大字报及大标
语扑天盖地般撒向学校的各个角落。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由此拉开了序幕。
  按组织分工,我作为工宣队队长领导全面工作。三个副队长中,师大的日常
行政管理由副队长王占民主持,副队长侯冠英负责三查工作,即「查历史、查思
想、查经济」,目前主要的审查对象就是以各种名义被关押的干部,要把他们当
中问题较少的一批解放出来。比我大三岁的副队长叶向荣主抓学习班。学习班的
参加者多为各派系组织的负责人。
  工宣队按计划成立了十几个分工不同的职能组,分散到各个院系,组织师生
参加学习班,对所有人在历史中的表现重新审查,做出结论。川师大的一潭浑水
随着我们的到来变成了一团旋涡,那些在文革中得到好处或受到迫害的人,为此
产生了种种不同的反应,暗流涌动下,情况远比我预料的复杂。
           ************
  川师大位于重庆市郊的北培区揄扬路,离我们厂有六小时的路程。滔滔嘉陵
江水从旁边川流而过。
  学校目前共有东西南三个校区,东院是政治学院,西院是理工学院,南院是
旧校区,有个大的校办工厂。整个学校占地很广,给我们的统一吃住带来麻烦。
因此各工作组的吃饭与休息便在所在院系里就近解决,作为工宣队的队长,我被
单独安排进了东校区的校长楼。
  这天下午,后勤处的老贾带我去看房子。
  我是科班出身,虽然就读的四川工学院只是工科二类院校。比不上川师大名
气硬,架子大。可毕竟又回到熟悉的校园,漫步其中,无论食堂、宿舍、教室、
礼堂,大操场,哪一个看着都是那么亲切。我仿佛又感受到了如火的校园生活。
  穿过中文系礼堂旁的铁门,一片幽静的树林后便是嘉陵江江堤。
  蓝天白云下,一江春水缓缓东去,岸边高大的梧桐树排列成行,掩映着成片
的箭竹,空气格外清新。树林环抱中,再往东转,有五套独立的小院,几栋外形
相似的欧式小楼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那样雍容华贵。远看去,比我们火柴盒样的
单身宿舍楼强太多,连最好的厂长楼都没这么气派。
  老贾说这里以前曾是校领导的住处,文革开始后他们受到揪斗批判,被勒令
从这里搬走,几栋房子从那时起就一直空着。
  走到挂着甲一号门牌的院门时,老贾推开虚掩的院门,殷勤地为我头前引路。
  院子很开阔,有花池,避雨厅,小草坪。两棵大槐树像两个哨兵,各占院子
半边。清幽的阳光洒落地下,树冠枝影婆娑。四周静悄悄地,偶尔传来几声麻雀
的叽喳声。
  走过院中间的一条青石小路,我们踏上台阶,推门进屋。
  屋里显然经过细心的打扫,窗户明亮,装饰考究,家具焕然。不亚于电影里
才能看到的资本家的奢华摆设。只是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没有那种家的温馨感。
  我叫过跟在身后的老贾,不悦道:「老贾同志,怎么让我一个人住这儿呢,
生活搞特殊化嘛。脱离群众,群众要有意见的,不行,赶快给我换个地方!」
  老贾满脸堆笑:「刘队长,我知道您一心为了工作,可也不能累坏身体。现
在斗争形势这么复杂,工作量很大,您很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来调养一下,革命
群众也能理解。当然,在您的办公室里间还有个卧室,可以做为您日常休息的地
方。」
  这么勉强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可也让我说不出什么。老贾文革前在学校食
堂做临时工,后来造反夺权成了后勤处的头头。四十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满脸
带笑,对我一口一个「您」,一看就是会揣摩领导心思的那种人。
  正说话间,一个女人微笑着从楼上走下来,中等年纪,白净的面庞,丰满有
度的身材很匀称。
  老贾赶忙给介绍:「这是服务员常红艳同志,今后就由她负责照顾您在这里
的生活,她是学校招待所里最好的服务员,经验丰富,烧菜手艺也不错,一定会
让您满意的。老常啊,这位就是工宣队的刘队长,一定要让刘队长在这里住的舒
服放心,要是刘队长有意见我可对你严肃批评的!」
  我忙道:「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同志关系,都在为人民服务嘛。不
能搞生活特殊化,也不能有资产阶级那种等级思想呦!」
  「是,是,您说的对,我们是同志关系。」老贾很诚恳地回答着,陪我整个
房子转了一遭。
  不知不觉天黑了。常姐已经做好了饭菜,我硬拉着老贾一起坐到了饭桌前。
  晚餐很丰盛,清蒸香菇鱼,鸡蛋豆花羹,红烧肉,香酥鸡,酸梅汤,还有一
盘凉拌笋丝。我看着老贾,不解道:「不是说吃好工作餐吗,怎么搞这么多菜出
来,这要花掉多少钱?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节约闹革命嘛。算了,做就做了,
今天我请客,下次可不许再这样铺张啊。」
  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恢复过来,六十年代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仍然很低,每
人每月定量供应的肉类只有四两,鸡蛋半斤。我这一顿饭吃的比一般人家过年吃
的还好。
  「看您说的,钱哪能让您出呢,情况是这样,我们给工宣队的同志们定的伙
食补贴标准是普通队员每天0。8元,组长1。2元,副队长们1。9元。您的
标准按市里规定,是每天2。9元。可您这几天都吃普通工作餐,伙食补贴有不
少节余,我就和伙食科的同志商量,给您做个加餐,这样既没有违反规定、超出
您的伙食标准,也能给您增加些营养,改善生活。说实话,您这样艰苦朴素以身
作则的领导干部,现在可真不多见了。这也是我们学校同志们对工人阶级弟兄的
一点心意。您可不能推辞啊!」
  老贾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有原则又有灵活性,让人听着很舒服。我笑了
笑,拿起了筷子,招呼常姐也一起坐下。
  把老贾送走后,当晚我就住在了小楼里。
  吃完饭我楼上楼下踱着步,心中感叹不已。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房
子。怪不得主席要搞文化大革命运动,把那些当官的打倒在地。他们这些个走资
派,生活水平比我们老百姓高一大截,该革他们的命!主席真是英明,文化大革
命就是好,要不哪会轮到我这个小人物住进这里!
  当领导有当领导的好处,也有失落。你必须和普通人拉开距离,要体现出你
与他们的不同。所以自从我当官后,以前的那些朋友都离得远了,连个敢开玩笑
的人都没有。我总感觉自己孤零零被隔绝到人群外。现在一个人呆在一所大房子
里,更是无聊之极。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我一眼瞥见角落里有一个书架。走过去扫了一遍,不
是马列著作就是《鲁迅全集》,把书架挤得满满的,没意思。最下面倒有几本包
着书皮的厚书,也不知是什么内容。我随手抽出一本,懒洋洋躺到了床上。文革
开始后,除了马恩列斯著作和毛选,很多书都被查禁了,那些稍微带有感情色彩
的小说全被打成毒草,能让你多看几眼的书少得可怜。
  躺到枕头上,翻开一看,居然是《苦菜花》!
  我心中一阵狂喜。在那个精神饥渴的年代,革命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掩盖不
住人们对性意识的朦胧渴求。而《苦菜花》里的几段露骨描写,已成了少有的描
写男女风情的经典段落。懂行的人拿到书后只要翻到已被摸得发黑的那几页,肯
定就有这几段:地主婆大白鹅穿着胸罩三角裤,露着胸脯大腿跟男人发骚。只看
过两遍的我几乎能把它完整地背下来。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见到了。
  我忙迫不及待坐起来,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字。越看身子越热,小腹一
阵阵地冲动。
  时间很快过去,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到了深夜。用一个词形容那真是「心
潮澎湃」,很久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了。对异性神秘世界的向往被压抑得太久,找
不到可以发泄的途径,我几乎要憋出病来。
  可平日里还要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六七十年代哪有现在这么开放,两性
之防甚焉。学校里男女同学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就怕人说闲话。两性关系就像
颗定时炸弹,谁也能碰。
  在这个封闭的小天地里,没有了往日的拘束,我忽然想要放纵下自己。我一
股脑地脱光衣服后钻进被窝,平躺下身子,把腿伸直。上身靠在枕头上。一手举
着书,一手伸到裆里,释放出压抑已久的肉棒。撸下包皮,露出龟头,拇指与中
指紧密结合,熟练地摩擦着龟楞子,一下又一下。
  这是我一个难以启齿的恶习,已经持续多年,总是无法抑制。以往在宿舍里
用手解决性饥渴,怕被人发现,都是速战速决,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天地,能好好
享受一下了。
  没多久两腿间就热了,顺屁股沟直上脊梁骨,骨酥肉麻,快感涌动。亢奋的
激情催熟着脑垂体的分泌,让鸡巴涨粗涨大。眼睛与脑海紧密配合,努力把故事
里的情节变成我的幻想,一边手指忙个不停,灵巧地反复套弄着肉棒,指压着海
绵体,让充血的血管刻满阴茎,刺激我的性奋度:我就是那个和大白鹅调情的地
主,然后压在她身上,摸她的屁股,摸她的大腿,摸啊,使劲地摸!
  我捏着龟头,时紧时松地揉搓着肉棒,把它当作女人肉体尽情发泄。五个手
指灵活自如,快拨与慢捻游刃有余,在鸡巴样的琴弦上,仿佛弹奏着一曲熟稔的
人生乐章。更随着故事里的情节发展而张弛有度,极是酣畅痛快。
  在平缓的前奏过后,乐章渐趋高昂。我的拇指飞快地拨弄着龟楞的最厚处,
像捻碎一个又一个音符。那里充血肿胀后的刺激异常敏感,鸡巴热烈响应着,快
感涌动全身。我就像被洪水反复冲刷的田埂,越来越接近垮塌的边缘。
  乐曲的最高潮部分就要到了,我熟练地卡住龟头包皮,中指撩动着尿眼和尿
道沟,力道加重,让欲焰升腾到最高境界,让所有乐器发出最强音场,加速、加
速!怒涨的肉棒久经沙场,一个华丽的转身,把所有的激情集于一点,然后轰然
绽放。
  华丽的乐章戛然而止,最后时刻屁股一挺,龟眼一松,大股的黏液从指缝中
弹出,喷了一手,那种熟悉又难闻的槐树叶味在被窝里弥漫。我的身子好似虚脱
一样,一动也不动。
  书已经被我扔到一边,很久没这样慰劳自己了。要有个真女人摸摸该多好,
女人那神秘地方到底什么样,我现在还是一无所知。这迷团难道真要等到结婚后
能解开?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第三章
  我吓了一跳,从激情中徒然冷却,才记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身份。
来不及穿衣服,我把被子拉严实,喊了声:「进来。」
  原来是常姐,她端着个盘子进来,里面是热腾腾的牛奶和一碟小点心。看我
蒙在被窝里红头涨脸地,她有些担心地问:「刘队长,不舒服吗?看你这么晚了
还工作,我给你准备了点夜宵,您工作忙,也得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
叫我。」
  一紧张,黏乎乎的满手精液在我被子里弄得到处都是,床单上,被罩上,凉
蔌蔌地不敢碰。那些蹭鸡巴毛上或沾手上的更是腻歪,不知道该蹭到哪里,当初
连张卫生纸也没准备。可又没法起身收拾。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好的好的,我
这里没事,我马上就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常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脚步声很小,一看就是常陪领导养成的习惯。我尾
随她出去的目光此刻却发现了新大陆,常姐虽然年纪大些,可作为成熟女性,她
的背后看着饱满丰腴,合体的灰布裤子把圆圆的臀部裹住,走路时左右弹动,隐
约能看出裤衩的痕迹,好丰满的一个大屁股啊!
  关了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肥圆的大屁股。要是脱掉裤子
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和馒头一样绵吗?能摸摸该多好,一定很软很柔,再躺在上
面睡一觉真他娘美死了!
  关于女人的屁股我从来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还是在老家,我刚上初小的
时候。
  有一天傍晚,我在村外的林子里捉蟋蟀。忽然看到同村的三婶急匆匆走过来,
神情慌张。她是村里地主刘三省的表亲戚,又高又壮,肥胖的身躯象个肉桶,村
里的孩子都不敢惹她。难道她在搞什么阴谋?我那时胆小怕事,忙藏到树后偷偷
看她。
  三婶四外瞅瞅无人,忙不迭解开裤带,褪下裤子,把一个肥白的大屁股露出
来,「哗哗哗」地撒尿。在她裤子脱下的一瞬间,我的时间凝固了,心差点就要
从肚子里蹦出来。因为我看到了让我的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东西。
  一个真正的女人大屁股!
  平日深藏在裤子里,只能凭感觉胡乱猜测它的形态,而此刻,它却真实地显
现在我眼前。短短几秒时间成了我最幸福的时光。那白生生的肌肤发出耀眼的亮
色,屁股的样子极是丰满肥硕,有磨盘般大,鲜豆腐般嫩白,中间被一条又黑又
深的屁股沟分为两瓣。颤悠悠的肥肉如同涨满气的皮球,又象两坨巨大的面团挂
在三婶腰上。我当时看得眼都直了。
  可惜三婶蹲下后,大半个屁股被草丛挡住,只看到有一片花白的东西在动。
我人小个子低,又不敢靠得太近,没能看得更仔细,成了我的老大遗憾。
  打那以后,我对女人的屁股有了种说不清的好感,三婶这个地主婆也不再那
么令人讨厌,我还总爱跟在她大屁股后面跑。放学后我有空没空地在野地里瞎转
悠,想再有个这样的机会,可直到我初小毕业,一个女人屁股也没再看到。长大
后知道这是流氓行为,就不敢了。
  这仅有的一次偷看女人经历留给我永久的记忆。每次自己用手撸鸡巴,都会
对幻想中的女人屁股格外关注,每次我都想象要射到那个大屁股上,我认为的女
人最神秘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又忍不住把鸡巴当成常姐的大屁股使劲蹂躏着,末了又把被子
喷湿了一片。发泄完后彻底没了精力,终于昏沉沉睡去。
  早晨起床后我才看到床单被子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凝固块,搓了几下也没搓掉。
心里不安地跳了跳。这东西要是被别人看到真够丢脸的,常姐收拾屋子时肯定会
发现,以她的年纪应该知道是什么。好在我是领导,谅她也不敢多嘴。
           ************
  川师大的政治学院其实就是以前的文学院和艺术学院等文科学院的结合体,
文革时为了突出政治改名为政治学院,除了中文系,还包括有美术系,音乐系,
体育系,政治系、历史系等。林林总总的楼房被一个大操场隔开。中文系所在的
景致最好,被称为「东府花园」。
  文革开始后,学生都停课闹革命,所以很多教学楼都是空的。
  工宣队的总指挥部就设在师大美术系的东教学楼里。一楼几个宽敞的大画室
改成了职能组办公地。二楼是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地下画库存放着档案和查抄
物品。我办公的地方就是原系主任办公室,前后三间屋,最里面是个卧室,有床
有沙发。
  这样的设计据说当年是苏联专家搞的,讲求舒适与美观。里外透着大气。我
在厂部的办公室也不算小,可和这里根本没法比,不是一个档次。
  刚一上班人就多了起来。反映情况的、找谈话的、申述的、告状的、看热闹
的,什么人都有。
  有关「红总案」的材料我已经看了两遍。此案号称师大「第一案」,当年曾
轰动一时,案情倒不复杂。
  六六年文革运动刚兴起时,川师大里最大的一派学生组织「红色造反总队」
在工作组支持下成立,是所谓的保皇派,有很多干部子弟加入,声势浩大。后来
工作组被撤消,「红总」就成了「刘邓」路线的黑打手,被另一大派「井冈山红
卫兵团」踩了下去。六七年六月是双方武斗最激烈的日子,在攻打「红总」总部
时,双方死伤了不少人,其中「红总」方面有七个女生在地下室被活活烧死。
  那年头武斗死的人多了,都号称自己是真正的革命派,都在保卫毛主席的革
命路线,说不上谁对谁错。可不知什么人把情况捅到省里,事情一下严重了。两
派组织都受到省革委会的严厉批评,省里据说曾派专人下来调查。「井冈山红卫
兵团」当时一手遮天,给七个女生定性为反革命,是为保护「红总」的黑档案集
体自杀,是自绝于人民。「红总」方面的说法是她们遭到严刑逼供后被轮奸致死,
然后焚尸灭迹。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也不敢说,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红总案」留下了两大疑点,一是「红总」冲击市委社会部时抢走的一批绝
密档案至今没有下落,里面牵涉到方方面面很多复杂的人事。二是有人传言,当
年埋尸体时只有六具,有校花之称的林清雅虽在死亡名单上,却最终神秘消失。
  「井冈山红卫兵团」在我们来之前名声就已经臭了,被省革委会打为重庆的
「五一六」反革命集团,骨干学生多被判刑劳改。有人借机提出「红总案」中死
亡的七名女学生是革命烈士。是为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牺牲的,要翻案。官司
一直打到现在可谁也不愿接手,现在正好推给工宣队。
  我看完了材料,把内情组的组长温刚叫来。吩咐他做两件事,一是找到当年
埋她们的墓地,请地区公安处的同志协助,开棺验尸,搞清楚到底死了几个人,
死亡原因是什么。二是到靳州监狱,分别提审当年参与此案的「井冈山红卫兵团」
骨干,搞到最新最详细的口供。
  刚把案卷合上,王占民推门进来,「刘队长,有件事要请示一下,一个黑帮
家属提出要保外就医,您看该怎么处理?」
  「黑帮家属?这事你看着办吧,他们还罪不至死,给他们出路也是党的一贯
政策。」
  「不过这个人有点特殊,是省里都挂了号的大右派孟季中,学校重点监管对
象。」王占民说着话递过一份材料。
  我翻开一看,孟季中,著名画家,无党派人士。解放前曾担任过四川省咨议
员,伪国大代表。抗战中与我党有过合作。解放后成了重庆市政协委员,后被聘
为师大美术系教授。典型的「三高」人物,高级别高工资,月收入二百八十多。
五七年因放毒草被划为右派。文革中被造反派重新揪出批斗。没什么严重历史问
题,也不是什么当权派,死老虎一只。
  虽然如此,可那年头人们的政治嗅觉异常敏锐,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小道消息
满天飞。地富反坏右这些黑帮分子中,孟季中是右派的代表,有关他的情况都非
常惹人注目。我沉吟了一下:「好吧,这事我来处理,你把他家属叫进来,我问
一下情况。」
  等了没多久,门开了。一个身穿蓝湖色中山装的女人站到了我面前。她就是
孟季中的老婆,学校财务处会计——江楚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盘着乌黑的头发,白皙的面容,略带忧伤的眼睛充满
焦虑。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很精致的面庞,一身蓝齐咔
工作服剪裁得体,更显她身材高挑。看她这个样我立刻想起了电影里的资产阶级
少奶奶,再怎么打扮也不是劳动人民的形象。
  她先把情形简要介绍了一下。前天下午,孟季中在打扫厕所时摔倒了,左小
腿骨折。看守他的造反派硬说他是装的,还给了几皮带,打得五十多岁的老头一
直泡在厕所的污水里不敢动。有人看他实在可怜就通知了家属。直到江楚萍赶到
才把他送到校医务室做了简单包扎。老头回家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家里人急了,
要马上送医院抢救。可看病的请求首先在监管小组那里就碰了钉子,负责人一口
咬定孟老头是想借机逃避劳动,就是不批准。
  文革中规定,黑帮分子或走资派等监管对象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严格监督,不
能乱说乱动,工作或生活上的任何事情都要听组织安排。如有变动或提出要求需
要逐级审查批准,要是急病救人的话肯定耽误。江楚萍也是逼到没办法,才直接
找我们工宣队寻求帮助。
  听着眼前哀怨的少妇小心翼翼地说完,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比她
大二十多岁的半百男人。六十年代人们的婚姻观念还很保守,老少配非常罕有,
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难道孟季中是黄世仁那样的恶霸地主,强占民女为妻?
  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柔和,软侬中带着些少女娇柔的味道,每个字都那么脆
生生,像珍珠串起来的音符。一种说不出的冲动让我忽然很想帮她。
  「那好吧,我批个条子,你带他到市人民医院看病,监管暂时解除。以后有
什么事可以直接向工宣队报告,我会派人随时和你联系的。」
  江楚萍眼睛一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相信这么简单就把事情办成了。试
探着问道:「您,您不去核实一下?」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我笑了笑:「不用了,我相信你,还是救人要紧。」
  听到这句,美女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低柔的声音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谢谢您,谢谢」。
  我的态度和做法显然大出她的意外。在阶级斗争的大背境下,他们这种黑五
类分子早已没了尊严地位。到哪都受冷眼,事事被刁难,见惯了别人的冷漠推脱。
在极度扭曲的人迹关系下,我这几句看似平淡的话语,对身处逆境的他们却是一
种莫大的安慰。其中所表达出的那种同志式的信任与关怀,是他们久违的。我这
样通情达理的领导,江楚萍大概还是第一次遇上。
  刚提起笔来,我随口问了句:「老孟治病,还有什么困难吗?可以向组织提
出来,我们会考虑的。」
  在单位我曾主管过职工公费医疗,经手过很多报销单,见过各类人和事,对
里面程序比较清楚,每每会多问几句。
  江楚萍的眼圈微微发红,强忍着说道:「没有,真的没有了,谢谢组织关心。」
  见她这种表情,我忽然想起那份材料上提过,从六六年八月起,孟季中的工
资和银行存款都被冻结。半年后生活费也停发了,全家三口现在只靠江楚萍一人
的工资过活。那她手头肯定紧张,右派分子又取消了公费医疗,孟老头家里能拿
出治病的钱吗?
  我的恻隐之心顿起,花一点钱算什么,再让美人为难可就是罪过了。
  马上拿起电话,我拨通了办事组。「小季吗,我是刘永。拿张空白介绍信过
来,再去勤务组领一个公费医疗本,对,马上送我办公室。」
  江楚萍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赭羞着再也坐不住了。探起身子说道:
「这,这怎么行呢?刘队长,钱的事不用麻烦组织了,我们自己会解决的。真的。」
  我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十分钟后,我写好了批准孟季中保外就医的字条,盖上工宣队印章,和公费
医疗本一起递给江楚萍:「把条子交给监管的同志,告诉他今后老孟由我们工宣
队直接负责。有什么问题等把病治好后再解决。你把医疗本填好,拿上它直接送
老孟同志到医院就可以了。医药费用由公家出。」
  「刘队长,我代我们全家和老孟谢谢您了,您真是个好领导,是我们的恩人。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江楚萍那无法言语的感动已经完全表现在起伏
的前胸上。真是个单纯而善良的女人,也很漂亮。我对她的好感越发浓了。
  「不要这么说嘛,要感谢就感谢毛主席,是毛主席派我们来的。我也是人民
的勤务员,在这个位置上工作就应该关心群众,为他们着想。当然了,你家属的
情况特殊一些,那也不能见死不救,我们还有革命的人道主义嘛。」
  当我送她出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背非常直,走起路来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和我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当然,和常红燕扭动大屁股的走法更不一样。
           ************
  忙忙碌碌中一个星期过去了,明天就是星期日,总算该歇歇了。
  我合衣躺在办公间的卧室里,头还是昏沉沉地。
  刚才工宣队干部周末会餐时我多喝了几杯,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民兵连
张连长酒量实在大的惊人,42度的宜宾老窖喝下去斤半居然没反应,可苦了我
这个当队长的。
  往日在厂里我是六把手七把手,吃饭喝酒时不会被重点照顾。现在成了酒桌
上的大领导,人们自然都要向我轮番敬酒。我也就是半斤的水平,应付完一圈后
就有点挺不住了。张连长刚从部队下来,喝酒喜欢实打实,对我又特热情。为今
后的工作着想,我硬着头皮和他连干三大杯。出了食堂门后就开始打晃,是老王
一路把我扶到了办公室。人常说,好领导得要有好酒量,我算明白了。
  我头虽然晕着,意识却很清醒,记得刚才每个人的表现,也记得一周来所发
生的事情。
  应该说工宣队工作还是比较顺利的。文革进行了三年也动荡了三年,人心思
定。很多人已经厌烦了派系间无休止的争利夺权,革命的激情慢慢磨灭,都希望
能安定平稳地过正常日子,结束这种无秩序的生活。所以工宣队的进驻没遇到太
大的阻力。接管学校后各项工作均已走上正轨,几个主要造反派组织也比较配合。
  让我印象尤为深刻的是民兵连收缴上来的武器中,居然有不少半自动武器,
有些竟是解放军都还未配发的新式装备,像我们厂刚定型生产的六四式单兵火箭
筒也在其中,这些造反派真是神通广大。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张主任给我配的班子很有特点,副队长王为民当
过厂工会副主席,后来是革委会办公室主任,人称张善民的跟屁虫。此人接人待
物独有一套,号称「万金油」,到这里很快就和原来学校行政部门的人打成一片,
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
  另一位副队长侯冠英不苟言笑,原为厂武装部部长的他时运不济,运动一来
差点被造反派整死。脱层皮后成了大料场的看管工。这次复出全靠张主任一手提
携,各项审查工作都是由他具体领导。
  最小的副队长叶向荣原是厂团委的宣传干事,厂里的一枝笔,后来当主持厂
大批判写作组。据说他爹是于副主任的老战友,市革委会的头头,关系很铁。这
次让他当副队长也是给他个机会镀镀金。
  加上民兵连张连长,我们五个人组成了工宣队的党核心领导小组。从中不难
看出,我虽然名义上是工宣队队长,可搭班子的人几乎全是张主任的亲信嫡系,
有什么情况自然会通报给他,工宣队的实际权力张主任还可以遥控指挥。我这队
长这一把手说当可也不好当。
  「红总案」目前还没什么进展,温刚还在外调中,内情组曾询问过很多当事
人,不是装糊涂就是没记住。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一个比一个难缠,心眼太
多,遇事躲三分。说来只可惜了那七个花季少女,最大的才十九岁,糊里糊涂成
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一点都不值当。
  当然,最值得回味的还是江楚萍又来找过我一次。
  财务处那个势利眼头头硬是不批准她请假,说什么右派家属要特殊对待。真
是岂有此理!你家人住院难道不要陪床的啊。电话里我就把他狠狠训了一通。敢
惹我的小美人不高兴,这顶官帽还想不想戴了!江美女又是千恩万谢,千骄百媚。
我则心情无比舒畅,说来也怪,为她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那种妙不可言的感
觉真是醉人。
  想起江美人,想到女人,我一下来了兴趣。翻身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沓
纸,翻到其中几月页,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这东西要比那本《苦菜花》不知强
多少倍。真人真事,写的比他妈黄色小说还下流。
  这是我日前在整理校领导们的案卷时,无意中发现的一份揭发材料。材料上
标有绝密印章,目前只有我一人看到。根据保密级别,那几个副队长是没有资格
接触的。类似的揭发材料一共有十三份,厚厚地装订在一起,封存在保密袋中。
                第三章
  学校的原校领导们大多在文革初就被打倒了,红卫兵成立了他们的专案组,
收罗了不少罪证,有真有假。我们工宣队的工作,就是辨别真伪,查明事实,为
他们做最终的组织结论。几个校领导的专案复查工作由我直接负责,这也给我提
供了接触到大量机密文件的机会,能够了解到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在众多揭发校领导们乱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材料中,这一份可以说写的最为
详细,所爆内情也最为惊人。我连看了三遍了还不过瘾。这可是真实的第一手材
料,没有亲眼看到之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在我们新中国的红旗下,会有
着这样龌龊肮脏的人,会发生这样龌龊肮脏的事。
  单看揭发材料的封面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的了:《愤怒揭发反革命分子杨树
安的特大流氓恶行》。旁边注有几行小红字:「此材料的揭发人是本校学生,艺
术系六五届舞蹈专业的方永梅,家庭出身为大资本家。该女生被杨树安长期奸淫
霸占。后经群众揭发,反革命分子杨树安交待了部分事实。但其中有些内容系方
永梅凭空捏造,是她作为一个小资产阶级分子丑化党、向党进攻的猖狂武器。经
专案组研究,本材料予以封存,不作为杨案的罪证。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坦率地说,正是这些红字引起了我的强烈好奇,我把它从案卷中单独拿出来
仔细研究。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经手人的签名。
  整个材料都由第一人称写成,真实又刺激。时间要回到一九六五年夏天说起
……
           ************
  我叫方永梅,是本校艺术系舞蹈专业的六五届学生,籍贯重庆,家庭出身资
本家。父母离异。从小我就接受过良好的舞蹈训练,是重庆市少年宫舞蹈队的主
力队员,专业方向是民族舞。一九六五年五月,我高中毕业,尽管专业水平拔尖,
但由于家庭出身关系,我没有被任何专业文艺团体录用,面临着工作或上学的艰
难压力。
  六月的一天,当听说川师大艺术系要招收一批民族舞教师时,我怀着一丝希
望报名参加,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继续我的舞蹈生涯。专业考试中,我取得了第
三名的好成绩,接下来的政治审查,我却完全没有把握。就在我忐忑不安地等待
中,我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就是川师大文艺学院的院长杨树安。一
个彻头彻尾的大流氓,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最阴险的阶级敌人,资产阶级的忠
实走狗。
  他那时的反革命嘴脸还没有暴露,他假惺惺对我说道,他们学校很希望招收
到我这样的艺术人才,但由于我出身不好,学校需要走一些特殊途径,希望我能
够配合学校的工作,顺利被学校录取。
  我当时年纪小,缺乏阶级斗争觉悟,没有革命警惕性,按照反革命分子杨树
安提供的一个地址,来到了他家里。
  他一开始对我还很客气,问长问短,指出了我专业上的不足之处,给我提出
了要求。我对他很感谢,以为遇到了指路人,可没想到,这正是反革命分子杨树
安惯用的阴险两面派手法。几次接触后,我完全相信了这个流氓分子。
  六月的一天下午,我又接到他的电话,来到了他家里。
  他拿出一份登记表告诉我,学校就要开始录取工作了,舞蹈专业要招收十五
名学生,我还是很有希望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高兴,差点没有跳起来。可他
又说,因为我的家庭成分问题,学校对我要特殊照顾,也对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我激动地向那个流氓分子表示,不管什么要求,我都愿意接受,只要能继续让我
站在舞台上,为了我的艺术梦,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他把我领到另外一个房间,打开一盏很亮的灯,很晃眼的那种。让我站到灯
光下。他居然地向我提出了要我把外衣拖掉,让我看看你身体上有没有明显的伤
疤之类的无耻要求。
  我很有些难为情,皮肤无缺陷是舞蹈演员的基本身体要求,检查是应该的。
只是在他家里,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个女孩子给他脱衣服看总不好。可我
被他的慌话所欺骗。被能上大学的虚荣心所诱惑,我慢慢开始脱衣服。
  长时间的舞蹈训练让我的两腿非常修长,臀部隆起象一座小丘。腰也纤细柔
软,形体匀称优美。我最大的特色是皮肤非常洁白光滑,连皮下的淡青色血管也
能看的见,尤其是大腿更是雪白晶莹。从小邻居们就夸我皮肤好,很多舞蹈队的
队员也很羡慕我。
  当我只穿着背心和内裤站到他面前时,我看到他的眼睛放出恶毒的光芒,贪
婪地在我的身体上到处游荡。恨不能把我一口吃下。他的喉结发出咕隆的声音,
他边舔着自己的厚嘴唇,边擦擦自己的眼镜,居然又要求我做几个动作,考察我
的基本功底。他还欺骗我,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表演,是不一样的,在艺术上这
是著名的维斯特洛夫原理,维斯特洛夫可是俄罗斯最著名的舞台表演艺术家。
  我从没听过什么洛夫的名字,只看他的样子很认真,我中了邪一样的照办了。
我们的舞蹈基本功无非就是倒立,劈叉,一字腿。杨树安这个反革命分子看得异
常仔细,有时差点碰到我身上。他把我全身露出的皮肤都一寸寸地验看,距离非
常近。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就在我身上来回移动,更多是停在大腿内侧。我
在倒立时听见他吧嗒嘴巴的声音,好象有口水都滴到我腿上了。
  我认真做完了几项基本功的演练,他又想出了坏主意,要检查我的阴毛腋毛
是否刮干净。因为这些将影响到实际舞台演出效果。这么多年跳舞的生涯中我还
没有见过这样无耻要求的,可他说这是大学艺术类招生中一个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是必测内容。
  我鬼迷心窍地听了他的话。脑子里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只要能顺利
通过考试,再难堪的考验我都绝不退缩。当我把内裤脱到大腿的时候,我记不起
我当时的感受,只想着快点结束这种考验。而反革命分子杨树安蹲在我面前,一
动不动地看着我的阴毛。他眼睛都红了,我从没看到人的眼睛能瞪得那样大,有
很多血丝,鱼泡一样鼓着。我吓得不敢看他。
  他这次检查的时间非常长,我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我阴阜上阴毛不是很多,
只有稀疏的几根,细红的血管清晰可见,最下面还能看到一条粉扑扑的肉缝。那
肉缝又嫩又软,我平时都不敢碰,只怕弄破了。我上中学时毛就这样少,可我的
同学那里都是黑茸茸一片,洗澡时我还因为阴毛少被她们取笑过。
  终于他看完了。他的脸红红的,脑门上也有汗了,嘴唇干得厉害,发白发涩。
我看他好象丢了魂一样,摘下眼镜使劲擦着,好象有好多脏东西在上面,可我看
还是很干净的呀。擦完眼镜,他接着又对我说,他那里有件衣服,要我穿上跳几
段舞蹈,要检查一下我的艺术感觉和临场艺术表现力。
  当他把衣服拿来后,我一下傻眼了。这是什么衣服啊,就几根红丝带和几红
绸布片穿在一起,像破鱼网一样,或者还不如破鱼网呢。我有些不高兴地说杨老
师,我不想穿这个表演,能不能考我点别的。
  他摇摇头说不行,这是最后一项测试,也是最关键的一项,你要是能通过,
就有八成的把握通过大学录取测试。其实这是他最阴险的毒计,是他用糖衣裹着
的炮弹。
  我当时很想穿起衣服走出去,不想再进行这种难堪的测试了。我一个女孩家
的清白身体,我不想这么随便任人摆弄。可我迈不动步子。因为我知道,我只要
走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家成分不好,找工作都不好找。我爸爸不知道被关到那里,妈妈找上了别
的男人,也不管我。只有一个保姆杨阿姨照顾我。我一个人没办法生活,能上大
学就像进天堂一样。因为无论什么吃住工作,全都由国家包了,自己再不用发愁。
可要想上大学就要通过杨老师的测试。
  我是哭着穿上那件破衣服的,大流氓杨树安还无耻地要我把内衣全脱掉,说
这样才能更有艺术效果。我不肯,他硬上来把我的最后两件衣服扒掉,换上了他
的那件破衣服。
  那简直不是人穿的衣服。三片很小的布把我乳房和阴毛挡住,一根细小的红
绳从我的裆里穿过。我的身体几乎是全裸的,尤其是我的屁股蛋完全露在外面,
就那么高高挺着。鲜红的颜色把我的皮肤点缀得羊脂般细白。我的两手都放到屁
股蛋上,可什么也挡不住,穿那件衣服和没穿一样,只有女流氓才会穿这样的衣
服。
  他却赞美我,说我穿着这样的衣服才更有艺术气质。我哭说,流氓才穿这样
的衣服。他哈哈大笑着说,流氓是不懂艺术的。我气得不行,可还得听他摆布。
他又让我做了几个姿势,还让我转过身去,把屁股冲着他。我哪里肯,我的屁股
是全光着的,一点衣服也没有。都被他看到了我还怎么见人啊。可他坚持着,说
怕我身体背面有生理残疾,要好好看看。这个大坏蛋,是早有预谋的。
  我难为情的转过身去,恍惚间听到有咔嚓咔嚓的声音,象拍照片的相机发出
来的,我想回头看,可他却不让我动。还催促着要我做一个舒腰动作,我只好做
给他看。最后什么廉耻心都顾不到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容易折腾完了,我把衣服都穿好,坐在他的客厅里填那张表。脑子傻傻的。
我拼命想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要能上大学,什么苦我也认了,反正光明会有
的。可我没有想到,反革命分子杨树安早就挖好陷阱,要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
渊。
  一个星期后,我又接到他的电话,说我的申请表已经获得初步通过,让我去
他那里取。我知道那里是狼窝,可我必须去,因为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就在昨天,
街道居委会通知我搬家,说我家的房子被一个领导看上,要我们资本家滚蛋。就
给我一天时间。
  我打起精神,来到反革命分子杨树安家里。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我,我的入学
申请已经被艺术学院批准了,就等学校招生办盖章,我就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大
学生了。我哪里明白上大学要很多程序,不会这样简单的。我听信了他的谎言,
还天真地问他学校能不能给我解决住宿的问题,因为我家的房子已经没有了。他
那鱼泡眼睛一亮,满口答应着下来。
  正说着话,有一个人突然走了进来。四方脸,大脑袋,很壮实的样子。杨树
安忙给我介绍,说是学校的刘副校长,他听说要招收一批艺术苗子,很关心,特
意抽时间来指导看望我。那个肥头大耳的校长看我的眼睛比杨树安更毒辣,象要
把我的身体解剖开一样。看得我直打哆嗦。杨树安还毫无廉耻地替他吹嘘,说刘
校长对艺术也是很有研究的。让我表演个舞蹈让刘校长看。
  我无奈地站起身,来到客厅中央,跳起了《红色娘子军》里的欢乐舞。没想
到那个刘校长直摇头,说不好看,他要看更精彩的。我不懂什么叫更精彩的,站
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流氓分子杨树安果然听主子的话,他忙把我拉到测试时呆过的屋里。又拿
出了那件破鱼网一样的衣服,让我穿上出去表演,说这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刘校
长最懂这种艺术了。我死活不愿意,因为这根本就是女流氓穿的。
  见我不听话,资产阶级两面派杨树安露出了凶恶的嘴脸,他威胁道如果我不
愿意,那个刘校长一句话就可以取消我的录取,让我滚蛋回家。他一点都帮不了
我。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你们凭什么欺负我一个女孩子,让我做这么下流的
表演,我就是不愿意,我大哭着从屋里跑出来,一直跑到了街上。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在搬我们家的东西,居委会的人还骂
我滚,杨阿姨也被他们赶走了。我成了没人要的资产阶级小崽子。我只好在街上
游荡到深夜,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谁来关心我。转来转去,我又来到杨树安的
家,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他和几个人正在喝酒,还有刚才那个胖校长。其他的我不认识,可他们都一
样,都用狼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客厅茶几上,摆了好多张女人的光屁股照片,竟
然全是我的,还有几张能看见肉缝和阴毛。我又哭又闹,气愤地把照片抓起来全
撕碎了,可他们又拿出了更多,还一起嘲笑辱骂我。我气昏了过去。后来我才知
道他们是一伙的,都是那个大学里的领导。杨树安家里,就是他们活动的一个据
点。
  穿上我那件红色破鱼网出来跳舞时,我的心已经麻木了。我的少年宫舞蹈老
师曾经说我跳舞时有种特别的灵气,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空白。我的
周围到处都是那些人贪婪恶毒的目光,在我洁白无暇的身体上肆意践踏。我的尊
严就被他们这样一层层剥下,只剩下干枯的躯体。
  我开始了我的流氓舞蹈生涯。每到夜晚,我就在他们喝酒聚会的时候给他们
跳舞,什么衣服都穿过,有时候什么衣服也不穿。他们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不
管做什么动作,都要系上红领巾。还有,让他们能随时欣赏到我私密部位,我的
阴毛,阴唇,阴道,反正是女人最羞于见人的地方。
  当我倒支撑起,一字型把腿打开,亮出我粉红的肉缝。他们还不满足,又要
我拨开阴唇,让阴道里鲜红的嫩肉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还会把酒滴到我的
阴部舔吸着,他们管这种喝法叫做「女儿红」。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去占有我
清白的身体,因为我是无力反抗他们的。他们却只让我跳裸体舞。
  直到刘校长有次喝醉酒后说了句话我才明白其中原因,他说的原话是:「老
子就想留个处女跳舞,要是玩的女人都是破鞋,那他妈有什么意思。」
  我从此就这样暗无天日地过着日子,成了他们的高级玩物。他们开始带我去
一些更加隐秘的场所,从事各种流氓活动。艺术系的很多女学生,都和他们一起
搞破鞋。在刘校长的家里,那些男女都脱得一丝不挂,女的光着屁股跪成一排,
屁股蛋与屁股蛋挨在一起,像一长串乒乓球。我系着红领巾,在一旁表演那些无
耻下流的动作给他们看。男人们边喝酒边排着队挨个操女人的肉洞,看谁坚持到
最后再射精,获胜者将得到「女儿红」的奖励。大流氓杨树安喝的次数最多。
  那些和他们搞过破鞋的女学生简直没有羞耻,她们每次都要把男人的脏东西
含到嘴里,舔得直流口水。有时还两个人一起给一个男的舔。有的女学生更不要
脸,前面含一个男人的东西,后面插一个男人的东西,还嗷嗷象母狼一样叫着,
她们还把大屁股坐到男人身上,自己乱扭,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有的老师也被他们拉下了水,生物系的一个女老师舒婷,为了能给爱人调动
工作,不惜和这些流氓分子勾结在一起,多次淫乱。在反革命分子杨树安的家里,
她轮流给几个流氓分子舔脏东西,那些人把白色的精液射到她脸上,射到她嘴里,
还让她喝下去。她都一一照办。更不堪入目的是,舒婷还给流氓分子们舔屁眼,
那么脏,那么恶心,她还觉着很光荣,一直笑个不停。她完全玷污了人民教师这
个神圣的称号,她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寄生虫。
  因为有人在后面撑腰,那些毫无廉耻的女生可以任意旷课,可以辱骂老师,
可以得到最高助学金,吃高级餐厅,住校长楼。毕业有好去处,过着资产阶级黑
暗的腐朽生活。那些老实本分的学生却什么也没有,毕业时分到山区,老区,穷
苦地过日子。还要喊着什么「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口号。
  那些坏分子平时道貌岸然,可底下都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所谓的领导
干部刘魁元、杨树安、郑荣光、徐孝增就是经常参与流氓活动的骨干分子。还有
几个神秘的流氓分子,他们从来不敢让人看见真面目,象老鼠一样躲在黑暗里。
他们是最危险最可怕的阶级敌人。
  这些人利用人民赋予的权利,在学校里一手遮天,胡作非为,腐化淫糜,玩
弄妇女。丧失了作为共产党员的基本立场。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中,在
史无前例的革命风暴中,我认清了这些丧心病狂的资产阶级分子的真面目,他们
就是党内走资本主义路线的一伙当权派,是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的反革命修正
主义分子,是暗藏的帝国主义忠实走狗,是最最狡猾的叛徒和特务。只有把他们
狠狠打倒在地,让他们永不翻身,我们的国家才不会变色变修,我们的人民才不
会受二次苦。
  经过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教育,我深刻认识到,只有彻底揭发这些反
革命分子的丑恶嘴脸,才能教育团结广大革命群众,才能认识到阶级斗争的重要
性,才能认识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重要性,我们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
旗,高举毛泽东同志的伟大旗帜,把伟大而光荣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坚决打倒资产阶级坏分子刘魁元坚决打倒反革命两面派,大流氓杨树安。
  坚决打倒资产阶级野心家,叛徒特务郑荣光。坚决打倒修正主义分子徐孝增
  革命战士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
  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主席的好战士,方永梅一九六六年九月八日
           ************
  这篇火药味浓烈的文章肯定不会是一个小小舞蹈系学生能写出来的,背后一
定有高人指点。男女关系也就是作风问题。是把一个人,尤其是领导干部搞到身
败名裂的有利武器。通过与杨树安自己的交代材料相比,我发现专案组的结论与
事实有很大出入。很显然有人想掩盖事情的真相。因为这里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人
物没有暴露出来。文化大革命虽然把盖子揭开了,可斗争是长期的,艰巨的,复
杂的。决不会经过一两个运动就能完全解决掉这些堕落分子。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揭发材料里提到的几个人物,刘魁元——原学校常务副校
长。
  杨树安——原学校党委宣传部部长兼党委办公室主任。
  郑荣光——原学校总教务长兼招生办主任。
  徐孝增——原学校理工学院院长。
  他们都是学校在文革初就打倒的「刘杨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目前均在工
宣队监管下。那个写揭发材料的方永梅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学校开除学籍,发
配到龙山农场改造。舒婷老师更惨,被身上挂满了破鞋全校园游斗,最后不堪其
辱,跳江自尽。
  这个反党集团按目前的我们掌握的实际情况看,反党罪行多是被诬陷构害,
揭发材料经不起推敲。可他们确实存在相当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尤其是很多女
学生的揭发材料,很是触目惊心。以方永梅的揭发最为典型。不过根据市革委会
刘副主任的指示,要我们工宣队在干部审查中抓主流,抓大节,不要揪住小辫子
不放,要从路线斗争的高度分析问题,用阶级斗争的思想判断正误。
  我琢磨了好久才领会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生活作风是小,阶级立场为大,
站对了路线就是好同志。这成了一条处理干部问题的基本原则。所以这些流氓成
性的腐败分子,应该很快会让他们出来工作的。用群众斗争的火焰烧他们一下可
以,可不能烧焦了。
  昏黄的台灯下,我躺在那里抚卷沉思。心中却有某种别样感觉。
  材料里的某些情节,既给我很大震动,又让我充满好奇。那些学校领导干部
手中的权力,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够搞到这么多女人。「女儿红」,裸体照,
破鱼网装。这些都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资产阶级黄色电影里也没有,那些
个王八蛋是怎么想出这些馊点子的。男女之间被他们搞出这么多名堂,玩地这样
开心。可叹老子还是个童男子呢,想女人得用手解决。
  市革委会的指示精神也给我一种暗示,只要路线正确,男女关系其实就是不
拘小节,在领导干部中,偶尔犯错是可以原谅的。和女人嘛,不就那么点破事,
只要组织原则不出问题就行。这些前辈们看来完全了解到这一点。他们的反面教
材劣迹斑斑,却证明权力用在女人身上是可以成功的。只要你想要的,就一定能
够得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要是权力不充分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
了,
  我为自己的意外想法而激动,手又不安分地掏出阴茎揉搓着。不知不觉中,
常姐的肥臀和江楚萍的美丽身影轮番出现,她们都是我眼里女人的精品,值得男
人好好把玩欣赏。我好想摸一摸她们,可怎么样才能摸到呢?酒精的效力再次发
作,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一只小耗子在黑暗中悄然跳出,挑衅般总想咬我的脚趾。我不停地后退躲闪,
它得意地「咯吱咯吱」乱叫着,又扑上来捣乱。
  妈的,我火了,一脚踢去却踢空了,人也闪到了床下。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梦醒了,可「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缕缕传来让人心
烦。
  我晃晃沉重的脑袋,看看表,半夜一点。工宣队的人都回家休息去了,除了
我还有两个值班员没有别人。空荡荡的楼里还会是谁发出的动静,难道有贼?
  好胆!偷东西偷到我们工宣队头上!我顿时睡意全无,起身拧开手电筒,穿
好衣服,从保险箱里拿出把五四手枪,轻轻打开门,闪身出了屋。
  楼道里的一溜小灯浅浅亮着,声音是从地下室方向传来的。那里原来是个大
画库,后来搬进了很多抄家来的东西,大概让贼惦记上了。
  我拉开枪栓,一步步缓慢移动。有真家伙在手我的胆子大多了,这把九成新
的枪是我从造反派上缴的武器中挑出来的,就为了提防阶级敌人报复,有备无患。
  走下楼梯,拐过弯,就是地下室的铁门。我走过去摸了摸,门居然是开的!
  轻轻推探头进去,只见走廊里黑洞洞的,最顶头的一间屋门口忽闪着亮光,
一个黑影时隐时现。就是他发出的怪声音!我本打算直冲过去把他抓住,可转念
一想,等他得手后再拿他个人赃俱获。于是退到楼梯拐角,在黑暗中蹲下身子,
静静等待着。
  半小时后,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小跑着到了楼梯口,可并没有
上来。而是拐进了旁边的屋子,然后隐约传来人的说话声。
  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想起,那里好象是个杂物间,它的窗户紧贴着地面。窗户框早已破损
不堪,保卫组的小冯做安全检查时提了一句,说那里有隐患。我还说要找人修修,
可事情多就给放下了,想不到让贼钻了空子。贼看来最少有两个,一个偷盗,一
个接赃。还挺会配合的。
  妈的!我暗骂一声,握着枪倒退着上了楼梯,然后朝大门快步走去。这几个
毛贼最少要抓住一个,开大会狠狠批斗他们,敢在工宣队头上动土,简直活腻了!
为节省时间,我并没有惊动值班室的人。
  出了大门,看准方位,我猫着腰顺着墙角悄悄溜过去。一路上冷风飕飕地直
往脖子里灌,把我的酒吹醒了大半。越接近目标我的精神越集中,心咚咚直跳,
长这么大还没亲手抓过贼呢!
  终于看到了。有个手电桶在不远处晃动着,一个黑影蹲在地上倒腾着什么,
旁边的破窗户里还有人向外递着东西。不一会儿收拾妥当,外面的贼开始拉里面
的贼,看样子已经得手了。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我一跃而起,大喊一声:「干什么的,都不许动,老王,
带人围住他们!快!」然后大步赶过去,手电筒的光束直照在他们身上。抓贼立
功的心情鼓舞着我,豹子般扑向绵羊。
  两个贼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呆了,连起码的逃跑意识似乎都忘了,只在那里
傻站着。很快我们的距离就拉近了,他们的轮廓也能看清楚些:两人个头一般,
都不是很壮。
  离他们还剩五六米时,意外突然发生!
  我只顾盯着他们,没注意脚下。有片凸起的水泥台正巧绊了我一下,惯性让
我向前直栽过去。只听「扑通」一声,我的前胸就撞到了地面上,尘土的味道呛
鼻而来,我堵心堵心地难受,简直喘不上气来。
  两个贼终于吓醒过来,拎起地上的东西转身就跑。
  我艰难地爬起来,调整呼吸,踉跄着起身追去。手电筒已经彻底不亮了,只
能靠微弱的路灯光辨别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他们看来对地形很熟悉,七转八转
地兜圈子,要不是他俩身上背负的东西不方便,早把我甩下了。
  追了一会,两个贼突然分开,一个向东,一个高个向西,没命地狂奔。我略
一思索,看准背着东西的那个高个就追了下去。只要人赃俱获,看老子怎么收拾
你们!
  不知跑出去多远,那个贼也真够笨的,被追得这么紧还不肯把赃物丢下,那
东西看着没重量可尺寸挺大,跑起来晃晃当当的。我在学校上学时就是五公里越
野的前三名,进工厂后也没事常锻炼,按说追住他们不是问题。可我刚从酒醉中
恢复过来,步子总迈不开,再加上刚才摔的一跤影响了速度,跑了好一阵才追上
他。
  又兜了个大圈子,与他的背影逐渐拉近了。看准目标,我用力把手电筒掷过
去,一下砸到了他的腿曲上。他步点一乱,立时就跪在了地上。刚想再站起时,
我已从背后猛扑上来。锁喉、拿臂、顶腰,一气呵成,那个贼被我死死摁在身下,
动弹不得。
  见他老实了,我先把枪收好,这玩意顶着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伸手抄起贼
的领子,把他提留起来,「狗日的,再给老子跑啊。」说着话就一拳夯在他的腰
眼上。
  「哦」,贼的身体随着我的拳头力道猛地弹出又急速下坠。然后扭曲着蜷缩
成一团,佝窝着肚子痛苦地呻吟,怎的如此不经打?声音听着很怪,倒像是个女
人!我忙把他拽到路灯下扯开头巾仔细打量。
  「啊!」我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真他妈活见鬼!这个贼不是别人,正是我刚才的梦中美人——江楚萍!
  她那清秀的面容因为长时间奔跑而泛出一种特别的红晕,眼角似乎还噙有泪
水,前胸仍在剧烈起伏着。忽然上身一软,一阵哆嗦,抬手想摸腰部又不敢碰。
看来我这一拳把她打的不轻。
  我紧扣她的手松开了,抓贼的兴奋劲顿时没了踪影。四下看了看,半弯新月
下,空阔的校园里静得出奇,道路两旁的松柏丛影子婆娑,隐隐绰绰好象有什么
东西在后面晃动着。
  我提起赃物袋,拉住她的胳臂,「走,带我去校长楼的甲一号,我有话问你。」
           ************
  穿过阴暗的树林,到了我住的校长楼。之前我已经和老贾说好了,只让常姐
白天过来,所以现在这里没有别人。
  进了屋,我把口袋放下。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她就一直站在门
口,低着头沉默不语。端杯子时我感觉手有点疼,仔细一看原来手掌搓破了一大
片,红红的肉似露非露,殷出了殷殷血丝。我有些恼火起来:和梦中女人独处一
室本是美事,可万没想到会是当贼把她抓进来的!
  「说说,怎么回事,你不是陪你们老孟看病去了吗?这么晚到教学楼干什么?
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这里面装的什么?」说完我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袋子。
  江楚萍眉头一动,欲言又止。她一边斜身倚在门框上,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
腰间。神色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就是整个人站不稳,直打晃。我叹口气,走过去
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递过去一杯茶水。接着把门关好,拉上厚厚的绿色窗帘。
  经过几次接触后,江楚萍对我既有好感又有些惧怕,边喝水边谨慎地偷着瞧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发落她这个「小偷」。是按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按敌我矛盾。
  「你说说你,半夜不睡觉,跑到楼里瞎折腾什么,幸亏是我发现的,要是被
值班的人抓住,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真是愚蠢透顶!」我没好气地训斥道,一
屁股重重坐进椅子里。总感觉脑袋有些发涨,说话也咬字不清楚。江楚萍羞腆地
低下头不说话,手指捏着衣角,脸发红了。
  「真拿你没办法,怎么样,跟我好好说说,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你走。
我还要接着睡呢。」刚睡了一半的好觉被打断,这滋味可不好受,我可不想这么
跟她耗下去。等不及她回答,我顺手把袋子解开,拿出了里面的几卷东西,似绢
非绢,似麻非麻,用布条紧紧缠着。
  正要展开仔细验看,她忽然出声道:「别,别看,求求你了。」
  停住手,我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红润里透着白皙,俊秀里挂着清露,好一个
美人坯子。我使劲咽口唾沫,一股莫名的躁动涌上头,在残余的酒精作用下满脑
袋乱窜。「那好,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解释清楚我不会为难你的。」
  一身黑蓝色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很不协调,尤其刚才抓她时蹭了不少土,看
着脏兮兮的。
  「刘队长,我,我,先谢谢你让我们家老孟看病,那天幸亏送得及时,医生
说要是再晚几个小时人恐怕就不行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是我们家
的大恩人。今天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那间地下室里放着从我们家抄走的东
西。有几张我们老孟喜欢的画。他人病着,就想看看他的宝贝。我也是没办法,
怕再麻烦你,所以想偷偷拿走,可结果,唉………真对不住您了。」江楚萍边说
边秀眉微馑,愧疚之情溢于颜表。
  从她的人性看不像说谎,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我满腹怀疑,接着问道:
「和你一起拿东西的人是谁?」我没用偷字而用拿字,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把偷字
安在我喜欢的女人身上。她这么做也许有其他目的,先不用管。可有件事一定要
弄明白,就是那个和她一起做案的同伙,我必须知道他是谁。两人是什么关系!
  江楚萍眉头一扬又轻轻垂下:「这…这都是我不好,您要罚就罚我吧。」
  我有点不高兴!我对你这么客气。你却让我碰钉子。「罚你有什么用,能解
决问题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江楚萍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连着说对不起。
  不见棺材不落泪,被我抓到现行还要装腔做势!我酒性上来,有些生气了。
你男人是美术系的教授,肯定配有教学楼里的钥匙,家贼难防!这个娇女人想不
到是这种人!我对你仁至义尽,可你一口一个老孟,真是关爱有加!还遮遮掩掩
地维护那个小贼,真该好好收拾你!
  我强压住火,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看看这画的到底
是什么东西了。」
  「别,别,求你了,别看那画,您要怎么罚我都行,别看它,行吗?」江楚
萍急切地说道。
  「你的态度很不老实,该说的什么也不说,我既然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想
弄明白问题,可你让我很失望。既然你不配合,那就按不配合的来。」说完我毅
然把手里的这卷东西铺展在了桌上。
  只看了一眼,「嗡」的一下,我的眼睛立刻花了。
  想不到、真想不到!这是我想了很久,也盼了很久的东西啊!
  这居然是一幅很精致的工笔画,画中一个偎在床边的少女正若有所思地望着
窗外。而令我震撼的是这个少女,竟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那微隆的前胸、那白
皙的大腿、那卷曲的毛发,丝毫毕现!嫩白的肌肤如纸般薄透,吹弹可破。更要
命的是,那个少女的眉眼像极了江楚萍!尽管只是一张画,可那流动的曲线和曼
妙的体态仍深深触动了我,让我难以平静。
  我的屁股缓缓抬起,眼睛一眨不眨盯在画上。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故作镇静
道:「原来是资产阶级黄色画,这么下流,怪不得怕人看。你们老孟就喜欢这东
西?剩下这几张是不是跟它一样。」说着我就要动手把其他的都打开看。
  「不,不要看,求你了。」江楚萍带着哭腔扑过来,把我的手死死按住。
  她的手,很冷很冰凉。
  好奇心占据了我的脑海,很想把其余几张画一探究竟。可看她如此失态的样
子,我倒不敢下手了。不知为什么,对她我有种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朦朦胧胧的。
  两人就这样僵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
  渐渐地,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升起在心底,弥漫在身上。
  我还从来没有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的手虽然很凉,可毕竟是一双
女人的手,那肌肤,那温度,那感觉,都是我以前不曾体会到的,是看任何书也
想象不出来的。可现在紧紧地和我的手贴在一起,是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我
充分感受着女性肌肤特有的细腻。这种感觉又在酒力的作用的下被无限放大,完
全占据了我的脑海。在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生怕惊扰
了这种美妙的感觉,再也体会不到了。
  我的心「咚咚」地急促跳着,「咕噜」咽口唾沫,手微微颤抖,好想就这样
一直保持下去。
  江楚萍察觉到了什么,把手轻轻抬起,低声地说道:「刘队长,求求你,别
看了,好吗?」
  这副娇柔中带着哀求的神情太有诱惑力了!「我见尤怜」这个词绝对就是形
容她现在这个样子的。外表平静的我此时心里已经起了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
的冲动撞击着我的脑海。那个江楚萍般美丽的裸体少女还历历在目,女人啊,女
人,你离我是如此之近,触手可及,我还怕什么,哪怕试一试也好!
  「既然你不让我看画,我就只好看你了。」我没想到自己会蹦出这样一句,
脸腾就红了。
  「啊!」她也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脸红了红,然后又变白,逐渐变得很难看。
  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慢慢失去了光泽,摇着头缓缓道:「不,别这样,刘队
长,我是右派家属,是坏女人,不要这样……」
  我忽然觉得很没面子,话既然出口就不能再收回来,要是连个弱女人都应付
不了,这官也白当了。又瞟了眼桌子上的少女裸体画,我脑子一热,一个荒诞刺
激的想法突然冒出,一定要用尽手段,达到目的!不能放过这个女人!
  也就在那个晚上,我的荒淫本色不经意间被悄然激发,邪恶的欲念从大脑深
处释放,把我压抑在心底的对女人的潜在渴望,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欲望诉求。我
要女人,我要得到她们!也就在那个晚上,我开始了对女人肉体的疯狂追逐,此
后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
  我的面目狰狞起来,强烈的占有欲泯没了我的人性,我从洪长青变成了南霸
天。
  温存的资产阶级情调转眼被抛到脑后,无产阶级战斗作风全面发扬!
  她刚要把手拿开,被我一把抓住:「你好象有个上初中的女儿吧!妈妈忙了
一晚上,她怎么不帮帮你?都老大不小的,太不懂事了。」
  江楚萍本性就是贤惠善良的女人,她一力维护的肯定和她有亲密的关系,这
样的人稍微一想就能联系到她家人身上,我冒出这句就是为了诈她一下。
  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了一下,江楚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我严肃冷
峻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顿时露出疑惑和惊恐的表情:「不,不是她,不是,是
我一个人干的。求你了,刘队长,她还是孩子。真的,要罚就罚我吧!」
  果然如此!
  「我可没说是她干的,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明天派人调查一下,或者开批
斗大会交给革命群众去解决,你想会怎么样?那个人应该很容易被我们抓到。」
顿了一下,我口气骤然严厉:「后果不用我多说,敢偷工宣队的人,打成现行反
革命一点都不冤枉。我可是在大会上讲得清清楚楚。不光是你,你女儿,谁都跑
不了!你们家老孟还是主谋,你们一家的下场我敢说比当右派还惨,判刑坐牢都
是轻的。」
  这话一半是吓唬一半是真的,一个小造反派都能对他们肆意欺凌,辱骂殴打。
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大权在握的当权派。随便安个罪名就能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头顶地富反坏右帽子的黑五类,在那个砸烂公检法的年代,根本没有说理的
地方。何况她们现在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不!不关老孟的事,是我不好…」江楚萍无力地申辩着,嘴唇煞白。脸色
越来越难看。
  我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不关老孟的事?笑话!楼里钥匙是谁给你的!难
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这充分证明老孟流氓成性,生活糜烂,是个彻头彻尾的资
产阶级分子,革命群众决不会放过这种坏人。一定要把他批倒批臭!」
  「不,别再斗老孟了,他再也受不了了,要斗就斗我吧,我认罪。」江楚萍
猛地站起,不顾一切地喊道。
  「你认罪有什么用,想一人当英雄?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在了,你还有
家吗?你真以为老孟和你女儿能逃得了干系?你这当妈的能忍心看着十几岁的女
孩子在大牢里过几十年?就为这几张画,你就忍心看着一家人都要往绝路上走?
值得吗?」我滔滔不绝地讲着,句句打向她的要害。
  江楚萍的背依然挺直,强撑着扶住桌子没有倒下去。很难形容她当时的表情,
一个陷于痛苦与绝望的丽质女人,更有种凄凉的美。
  看着她失魂的样子,我的心有些软了,几枚重镑炸弹连番砸过去,不为别的,
要把事情的严重后果无限夸大,半真半假。从精神上摧毁她的抵抗力,让她顺从
于我。
  我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的罪行虽然很严重,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还是要
给你们出路的,就看你怎么争取主动,争取宽大了。」
  江楚萍的头微微抬起,眼神迷茫,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
  「别傻站着,先把这些画收好,待会儿你可以把它们带走。今晚的事我保证
没人会知道。」看着眼前可怜而无助的女人,我要一步步来,把绳索慢慢勒在她
脖子上。
                第五章
  等我把画装进口袋里捆住口,放到她的脚边时,她终于相信不可能的事情发
生了。「你,你真的能放过我,不,不追究了吗?」江楚萍睁大眼睛,一副不知
所措的样子,说话都磕磕巴巴。
  眼前的事实和我刚才的声色俱厉对比鲜明,简直判若两人。如同川剧里的变
脸一样,让她一下子琢磨不过味来。我一会暴风骤雨,阴森可怕,一会周到细致,
温柔多情。她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我,那个是假的我,只好傻站在那里,等候我的
最后发落。
  主动权握在我手,致命的炮弹就要出膛。我费心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词告诉
江楚萍我的目的,而又不会过分刺激她。
  「你看你,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不过要看你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喽。
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我想你应该很容易做到。」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我凑到她耳边,小声对她说:「我想好好看看你,就像
画里的人那样。」
  江楚萍受到重击般晃了一下,嘴唇剧烈颤抖,微张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后
来索性把眼睛闭上,牙关紧咬,泥塑般站在那一动不动。
  事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我反复掂量过,君子动眼不动手,这样即使有问题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也
不知是怎么了,今晚我有种强烈的欲望,一定要看到女人那神秘的裸体,那肌肤,
那毛发。深深刺激了我的淫欲。不择手段也好,威胁利诱也好,只要能看一眼,
我那熊熊狂涨的火焰才不会把我烧毁。
  我接着说道:「你想想,反正我从画上也看到了,就真的让我看看又有什么
大不了的,既然你当初肯那个样子,就应该想到会有别人看见,多一个人看少一
个人看,又有啥子关系嘛!」
  当转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笔挺的腰身和微隆的圆臀时,我一阵燥热,小腹骚
动不安。猎物就在眼前,可我不能着急,一切要按步骤来。
  「而且,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你有两个选择,或者明天你按时上班,
接着照顾你家老孟,送孩子上学。一切都没的改变。或者你们全家都站到台上接
受革命群众的批判,然后全家进监狱,一辈子被人家戳脊梁骨,永远都抬不起头
做人。你一定要想清楚。你是顾着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的孩子,为
了你的老孟。一定要想清楚!听懂没有!」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窝,她的心一定在流血。可我却想得到她。
  「好了,你考虑清楚,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再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好
奇罢了,我保证没有任何人会知道。除了你和我。就我们两个。这件事结束后,
我还会帮你,帮你家老孟,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我保证,你们肯定会过的比以前
好。」
  我的语气又忽然温柔如春,如同《红岩》里特务头子徐鹏飞劝江姐投降一样,
软的硬的一起上,从精神层面让她屈服。女人嘛,毕竟是弱者。
  江楚萍心中正剧烈地挣扎着。我知道,今晚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她的丈夫、
孩子、家庭,还有她自己,或者生存,或者毁灭。而她要放弃的,是她做人的尊
严。命运的选择有时就是这样残酷而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个决定,一个很难而
又不难的决定,却要以出卖灵魂为代价。
  墙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时间分秒过去,屋里静到只听见我们俩个喘息
的声音。
  我不慌不忙,继续转到侧面欣赏着她,光洁的额头与鼻梁弯曲成优美的弧度,
配以小巧的嘴唇,小说里的古典美女不就是这样吗?那紧闭的双眸更体现出她的
骄弱无助。让人有着冲动的占有欲望。而她的脸型,像极了我喜爱的一位电影明
星。
  文革前的二十二位电影明星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王晓棠。一部她主演的《野
火春风斗古城》看了好几遍还不过瘾。金环的泼辣与银环的聪慧都被她演得活灵
活现,这才叫女人。可我不喜欢她那明锐的眼神,让你在她面前不敢有亵渎的想
法。而江楚萍,则是王晓棠的完美化身,我真是太幸运了!
  忽然,我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从她的微瞥的眼睛斜射到我脸上,冰冷如割。
  那是一双鄙夷中带着柔弱,怨恨里夹杂着苍凉的眼睛,泪中带血,心神俱碎。
那眼神弥望着发生的一切,仿佛记载着从对我的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一步步滑
落深渊的可怕场景。
  我心中一凛,嚣张的气焰被拦腰斩断。从未见过一个人有这种可怕的表情,
像要走上刑场的烈士一样,或者说,更像是人临死前绝望的挣扎。我没想到会把
她逼到这个份上,心虚地不敢抬头和她对视,也没有出声。
  「好,我答应你。刘队长,你答应的事我希望你一定要做到。就这一次。」
  她闭起眼睛,用全身的气息吐出了这几个字。然后就垂手站在那里。呆若木
鸡。
  「上楼吧,你,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仿佛被她的样子震慑住,我完全没
有那种得逞后的胜利喜悦,只如同一个偷糖后被抓住的孩子,怯声声说道。
           ************
  卧室里的暖气很旺,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橘红色的台灯更为房间平添了融
融的春意。
  这种气氛很容易让人生出暧昧的感觉。踏进房间的一刹那,那种轻柔的感觉
及时把我融化,我的狼性再次悄然复苏。在这片封闭的小天地里,我就是主宰,
我就是一切,权力和欲望让我强大无比。我的淫荡心再次膨胀,对江楚萍下手了。
  当江楚萍迈着僵硬的腿走进来时,我的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伸出手去解她的
扣子。
  「不,不要。」她下意识地躲闪着,死抓着衣襟不放手。这样的拒绝早在我
的意料中,我先脱下自己的衣服,仅剩秋衣秋裤。然后大大咧咧地横躺床上……
  「你看看,这么干净的床单,要是让你的脏衣服坐上去会成什么样,就是你
不愿意,也不能故意埋汰东西啊。」说得江楚萍无言以对。她这样讲究干净的女
人,肯定不会穿着脏衣服在卧室里乱走,到别人家也是一样。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脱去外衣,一身浅色毛衣衬托出了苗条身材。我忽然想起
了俄国名著《安娜﹒卡列妮娜》里的伊齐斯卡娅,一个想偷情却又胆小的有夫之
妇,尝到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江楚萍会是这样的女人吗?
  我斜靠在被子上,拍拍床单,挑逗着说道:「你过来,坐这儿,怎么,还要
我亲自拉你吗!」
  她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地一步步挪到床边,慢吞吞斜坐了半个屁股,低着头
不敢看我。到这份上还装什么,我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翻身压了上去。她「啊」
地惊叫了一声,用力推我,脸也扭向一边。我顾不得许多,着急找我想要看的东
西,冲动地把她的毛衣从裤腰旁拽开,乱扯乱翻着。江楚萍也慌了神,一边捶打
我,一边剧烈扭动挣扎着。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我用力把她双手压到身下,找到她的裤腰,解开裤带,
胡乱扒开两三层内衣后,大手一伸而入。就这样,我终于来到了一个光滑温暖、
细腻馨香的世界里。
  好绵好软啊,滚热的皮肤几乎烫熟了我的手,我顾不了许多,用力捏起一坨
嫩肉,充分感受着来自异性世界的神秘刺激。这就是女人的肉体啊,是真的女人
啊,我终于摸到了!
  手里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女人的皮肉可真是好东西!软而不腻,肥而不滑,
弹性与温度恰到好处,滑滑地捏它不住,又热热地要把我的手融化。我就势一把
掀起了她的毛衣和内衣,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灯下分外耀眼夺目,这么白,真的这
么白啊!陶瓷比起它太亮了,牛奶比起它太稠了,白雪比起它太碎了,而馒头比
起它,又太糙了。
  江楚萍双目紧闭,嘴唇哆嗦着,双手死死抓住裤腰,身体僵硬,呼吸急促。
一副任人宰割却又不甘心的可怜神情。我的色心燥动,大手顺着她的小腹腰肌不
停游走,越来越靠近那对高耸的山峰。
  「别,别!」江楚萍忽然出声叫道。
  「让我摸摸,你答应过的可不能反悔。」我边说边急切地把手伸得更深,指
尖刚触碰到一个更加绵软,更加有弹性的物体上。江楚萍突然受到惊吓般弹起来,
死鱼翻身一样撑起上身想要摆脱我的侵袭,竭力向旁掀动我沉重的身体。
  到嘴的肥肉怎么能飞了!我毫不客气地用力下压,继续把她按到床上。同时
左手一举突破禁区,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一个高耸的乳峰上。像被电流击中般,
「啊!」我和她同时叫了出来。
  太刺激了,太幸福了!女人,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你温暖的奶子,又大又
圆又挺又绵的奶子,现在完全在我的手掌中。想到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平日里深藏
不露,我下意识地狂摸不止。
  柔软的皮肤绸缎般光滑细腻,挺翘的乳峰倔强地抵抗着任何方向的压力,绵
绵的乳肉质感好过任何有弹性的介质。滑动在高峰上和乳沟间,就象在松软的泥
土中弹跳,却始终沉不下去。强大的乳肉弹性总可以在恰当的时候把我的手托浮
举起,这种弹性极其品平缓致密,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哪怕轻微的惊扰。好似一个
温柔的母亲在呵护一个摔倒的婴儿。完全是那种慈爱的母性力量。这对活宝贝简
直太妙了,男人要是不好好把玩真是白活了!
  我的大手肆意揉捏着肉团,脑袋里搜寻着所有能想到的贴切的词语,要把这
奇妙的感觉深深留在心底。摸着摸着,一个更软更小的豆豆顶在了我的掌心,嫩
嫩小小的尖头太过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捏烂似的。我好奇地用指尖拨弄着,偷眼
一瞧,江楚萍已经面色绯红,头发凌乱,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竭力想把它
拽出来。
  她的劲还真不小,我嘴里嘀咕着,心里忽然有了更大胆的念头。趁她的注意
力都集中在胸部,我的手猛地抽出来,双手扒住她的裤腰使劲向下拉。江楚萍尖
叫一声,拼命反抗。
  已经迟了,大腿根处白晃晃的肌肤下,一片乌黑发亮的毛发死死勾住我的眼
睛,女人最隐秘的私处恰倒好处地暴露在灯光下,任何语言此刻都难以形容。我
的头瞬间涨大了十倍,所有的思绪都离我远去,天地间只有那一撮黑毛在对我微
笑,呼唤着我,招引着我,向我敞开她温暖的怀抱。我的一双眼睛已经不够使了。
  怀着难以抑制的冲动,我使劲把裤腿拽到了江楚萍的膝盖上。然后低头审视
着自己开发的新天地。所谓女人的神秘之处原来是这样,和我们男人的鸡巴对应,
也这般长满密密的黑毛,只是女人的卷毛更好看,更纤细也更柔软,颜色也浅些。
没等我细看完,江楚萍的手飞快地盖到了阴阜上,掩饰着女人最后一丝尊严。
  那玉葱般的手指搭在黑毛上,精细小巧,更有别样的动人之处,可惜现在还
不是欣赏它的时候。我拎起她的手腕就把它甩到一旁,大手伸进两腿之间,探究
着女人最最神秘的生理之迷。
  江楚萍的腿开始胡乱踢腾,膝盖猛地一顶,撞得我胸口好疼。我才醒悟,刚
才就因为你老子才摔得不轻。不由恶从心起,一巴掌拍到了我刚才拳揍她的部位。
果然,她那里疼的一哆嗦,肚皮水波样震颤一抖,立刻老实不诈唬了。
  我接着自己的研究工作,女人两腿间的嫩肉比胸脯上的还嫩还细还滑,没有
丝毫的缺陷,还有种燥热温湿的气息。可我无法再深入了。这女人两腿夹得太紧,
老子胳膊总别不过她这大腿。试了几次也插不进去。而阴毛中间似乎有着一条浓
浓的长缝,向下延伸着到屁股缝里。这难道就是女人那最神秘的所在?我的喉咙
发干,嘴里渴得厉害。
  主席讲过,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格老子今天的重点攻击部位不是这里,
而是你江楚萍白白的大屁股。看见它今天老子才算看了女人。
  想到做到,我抄起她的一条腿,扛着向床里侧一扭,她的身子整个被我翻过
来,滚落在床中间。疼痛让她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我再把她的毛裤顺劲往下一扒。
乖乖,江楚萍的两瓣雪白翘曲的屁股蛋就横在我的眼前,只有半尺的距离,可我
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要冷静,冷静,女人的屁股就在眼前,不要激动,要镇定!我一个劲给自己
打气。手却不闲着,先上去尝鲜了。
  那肉肉的感觉立刻吞没了我的所有理智,强大的臀部弹力似乎代表着江楚萍
不屈服的个性,我把一对屁股蛋使劲压下,却总是被无情弹开。一次两次三次,
这种弹性让我有了奇怪的感觉,我仿佛失去了重力,飘忽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浑圆肥厚的臀肉手感就象我在摸弄两个实心的皮球,不管变形有多厉害,总是挤
不到一起。
  多年的夙愿终于得逞,女人那浑圆的屁股确实在我手中揉捏挤压。这是骨头
连着肉,肉里流淌着血液的真正女人啊,不是我曾偷看到的,也不是幻想中的,
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女人的!
  我的眼睛突然睁开,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了女人那诱人的丰臀。还是那么白,
只是白得更浓,面积更大,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白光。一条深沟夹在半球
形的臀缝间,却干净得很,隐约有黑毛露出。一个小小的花瓣孤零零在灯光下战
栗,在紧缩的臀肉间想极力掩盖自己的存在。
  这浅褐色的小东西并没有让我反感,女人连拉屎的家伙都这般精巧,难怪
《红楼梦》里说女人是水做的,就是他妈干净。我再把腿掰开了一些,忽然有了
新发现,深深的屁股沟里,浅褐色的屁眼下方,红红地张开了一朵花瓣,可惜两
片薄薄的花瓣紧闭在一起,花心微露出一抹红晕,花经通幽。
  我屏住呼吸,这是真的吗!想不到无数女人的大腿间,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
个精致的奇葩,女人最神秘的所在竟会这样美丽,无数男人消魂的肉窟竟然会这
么漂亮。我恍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些腐化分子会对女人性趣十足,想尽办法玩弄女
性。这女人秒处果然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让男人乐在其中,不可自拔。我更是
深深陶醉了。
  江楚萍的腿间凉风飕飕,知道自己的女人秘处被我打开,不禁又急又羞。耸
动屁股想翻过身来。可她的手被我压在下面,想抽却抽不出来,急得直晃肩膀,
喉咙里呜咽着。
  我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她的美臀上,一只大手摸搓着新鲜的臀肉,摸够了又
从臀部上移,顺着平坦的后背一直揉到肩膀,同样的圆润光滑,肌肤细腻。我啧
啧赞叹着,这才叫尤物啊,便宜了孟季中那个老东西,居然霸占着这么好的货色。
可叹老子做梦都想不到女人会是这等受用。
  我浑身燥热,小腹一阵抽动,雄性的本能让我感觉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下一
步应该是强奸她了。黄世仁对喜儿不就是这样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光屁股女人
在眼前,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可奇怪的是,往日一柱擎天的阳物此刻却毫无反应,软塌塌地耷拉在裤裆里。
任凭我如何想象始终没有动静。我有些着急,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我该不会是
个没用的男人吧。」
  我忙嘀咕着从江楚萍身上溜下来,伸手进裤裆里套弄。几招都用遍,往日早
该硬成条棍了,可它今天太不争气,面对一个真实女人的光屁股时,它却蔫了。
难道上天在惩罚我?我澎湃的激情全面消退,呆站在地上,手足无措。我那时还
不知道,饮酒过量的人很容易阳痿。
  毕竟是第一次对女人下手,我还是有些紧张和动摇。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不
要欺人太甚,事情也不能做绝。反正该看的都看到了,下次再干她也不迟。只要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怕你跑出我手心。
  就这样,我慢慢捡起衣服,穿戴整齐。对横陈眼前的肉体似乎有着种迷惘的
焦虑,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能和她一起欢暇雀舞,两情相悦才是人士乐
事。江楚萍这木头样的死人能给我带来什么欢娱,老子要的可不是这个。
  屁股的主人可怜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衣衫凌乱,声息皆无。白白的后背和
屁股就那样裸露在灯光下,晶莹明亮,熠熠生辉。如此香艳的美景此刻对我已经
没了吸引力。我甚至有些怜惜她了,拿起条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出了屋。
           ************
  在楼下的客厅里,我来回度着步,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所有激情时刻。没有,
完全没有任何时候能与刚才相媲美。刚才我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完全是独一
无二。我真想不到,揭开异性神秘面纱的时刻会这样突然降临,女人的各个隐秘
部位都看的清清楚楚,那美丽的花瓣是那么迷人。我甚至没有半点心理准备!江
楚萍,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妇,我钟情的女人,竟能真的屈从于我,满足了我最大
的愿望,这是冥明中的安排,还是定数使然?
  毛主席教导我们「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是由各方面的因素决定的。」有
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我的身份起了决定作用。工宣队队长兼学校一把手,这一方
天地的老大。江楚萍一家人的前途命运都操于我手,只要我一句话,一个决定,
就能从从天堂到地狱,或从地狱到天堂。权力带给人的好处让我充分享受了一回。
  那她受到凌辱后会怎么办,是上告寻死、还是忍气吞声?不怕!任她再怎么
闹也斗不过我,反正你一个右派家属,没人信你也没人帮你,乖乖听话最好。
  正胡思乱想着,楼梯声缓慢响起。
  江楚萍从楼上走了下来。低着头,身子不再挺拔,没了魂似的毫无生气。一
句话也没有,就那么一步一步从我面前走过,
  慢慢捡起地上的口袋,慢慢出了屋门,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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